第一百章 番外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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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下葬的公墓就在殯儀館的後山,老張聽到這個名字時眼神也不由得一黯。鄭微知他現在身邊有人,不管從前怎麼樣,如今難免有所顧忌,也不勉強他,見阿寧和他的小女朋友玩得正開心,便把孩子托給他們暫時照看,自己去和阮阮單獨說說話就回來。老張自然無不應允。

阮阮的墓前很是乾淨,看得出是有人在精心維護著。墓碑前有一大束半凋謝的玫瑰,被擺放在這裡至多不超過半月。

鄭微也懶得去想究竟還有誰仍然記掛著阮阮,誰又留下了這束花。多半是個男人吧,可就連老張這樣常叨念著「男人看過了玫瑰,別的都是野草」的男人,當玫瑰凋謝經年,他心中遲早會開出另外一朵花,不一定是玫瑰,也許是月季,也許是丁香,在他心中雖然永遠不如唯一的玫瑰馥鬱,但他很清楚地知道,那將會是一朵隻屬於他的花。

鄭微想,要是阮阮現在能看到這一切,她也隻會笑著說,重要的不是送花的人,這束花本身就值得珍惜。

鄭微坐在隻染了微塵的墓前,和阮阮說起自己和林靜的生活,說起越長越大的阿寧,說起後來的「六大天後」從各地傳來的音訊,當然還說起了喪禮上重逢的陳孝正。她問一直比自己聰明的阮阮,除了死去和忘記,到底什麼是再也回不來了的?她想了想,又覺得還有時光。就像她現在變老了許多,恐怕連最好的朋友都快要受不了她的絮叨。

因為記掛著阿寧,鄭微沒有逗留太久,回到了和老張會合的地方,卻隻見老張的小女朋友眼睛通紅地留在原地,老張不知道哪裡去了。

鄭微心中湧起一陣不妙的預感,一問之下心都涼了半截,原來她離開後,阿寧和老張的小女朋友玩鬧著越追越遠,你躲我藏的不知道怎麼的,女孩子就找不到阿寧了。老張一聽說也急得半死,命女友在原地等待鄭微回來,自己立刻四處尋找。

孩子走丟從來就不是小事,況且是在這樣一個地方。鄭微看著老張女朋友那泫然欲泣的模樣,知道她想必早已悔青了腸子,再去責備她的貪玩馬虎隻是浪費時間,隻得暗怪自己不該讓阿寧離開自己的視線,一跺腳,忙循著孩子興許會感興趣的方向尋找。

她找了將近百米的範圍,都沒看到阿寧的蹤影,恐慌和焦慮逼得淚水到了眼眶,各種不祥的念頭都湧了出來。她心裡反復說不能哭不能哭,哭了就等於相信阿寧有可能丟了,她的阿寧怎麼會丟呢?然而就算她強忍住眼淚,還是忍不住扌莫出了手機―這個時候隻有林靜的聲音才是她的良方,哪怕他也許會責怪她。

就在這時,鄭微心急如焚的呼喊有了回應。阿寧聽到媽媽在叫他的名字,在不遠處揮舞小手示意自己在那裡。

鄭微循聲望去,隻見孩子小小的身影正在一輛黑色的車旁,還有一個成年男人半蹲的背影擋在他的身前。

愛子心切的鄭微不顧一切地奔跑過去,一把將孩子摟在懷裡,這才顧上打量蹲在孩子身邊的人,看清他的模樣後更是驚怒莫名。

「你是不是有病呀?想乾什麼?」她使勁推了眼前的人一把,環抱著兒子一連退了幾步,滿是提防和敵意地朝他怒視。

陳孝正完全沒有防備,在鄭微護犢心切的一推之下重心不穩,整個身子往後仰,靠著雙手往後一撐才勉強沒有摔倒。他維持著那個姿勢冷冷地仰視鄭微。

「你就是這樣做媽媽的?像你這麼糊塗地看管孩子,丟了多少回也不稀奇。」

鄭微咬牙道:「這和你沒有關係,離我兒子遠一點!」

陳孝正這才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細心拍去手掌和褲子上每一寸塵埃。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以為你是誰?我對你的兒子半點興趣都沒有。你不妨自己好好問問你的心肝寶貝是怎麼和不負責任的媽媽走散的。」

鄭微被他刻薄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連忙低聲詢問懷裡的阿寧。孩子不會說謊,雖然表述得不是很清楚,但鄭微至少搞清楚一點,孩子確實是在和老張小女友「躲貓貓」時走散遇上了某人,而不是他暗藏鬼胎預謀不軌。

心知自己情急之下錯怪了他,鄭微雖心裡覺得別扭萬分,可她到底是個磊落慣了的人,抹了把臉就朝他說對不起。

陳孝正並不是很領情,拍乾淨了身上的灰就背朝她走向自己停在一旁的車。

「我以前說過你多少次,不要做事總是冒冒失失的,遲早會捅婁子。說不定下次你就沒那麼走運了。」他拉開車門卻不急著坐進去,冷不防地冒出這樣一句。

鄭微的心忽然一顫,還是那張說不出幾句好話的嘴,可這語氣多麼熟悉,那些細語叮嚀關切責備仿佛還在耳邊廝磨盤旋。她想起自己根本不必那麼如臨大敵,她其實並不恨他,畢竟是愛過的人,分別是真的,可那些存在過的快樂時光也並不是虛妄啊。隻要他也記得,哪怕一分一毫,又怎麼可能會傷害她的阿寧。

這時氣喘籲籲的老張也從另一個方位找了過來,看到他們兩人,還有安然無恙的孩子,不停地拍著月匈口,遠遠看著,卻又遲遲沒有走近,反倒朝相反的方向悄然走開了。

鄭微看見老張的背影,心念一動,對著車旁的人說道:「有空的話晚上一塊吃個飯吧。」

他沒有出聲,她又自顧自地往下說:「你和老張也不常見麵吧?大家一塊坐坐,還有他帶來的那個小……」

「我沒空。」

「這樣啊……」鄭微拖長了語調,倒也不是失望,隻不過聽到他的拒絕才覺得自己的沖動有些荒唐,是時候讓那些過去徹底過去了,的確也沒什麼可把酒言歡的。

她訕訕地說:「再見。哦,我的意思是說byebye。」

她沒有想到陳孝正沉默了片刻,竟然還是站在原地。

「我是真的沒空,對不起。」他有些艱難地回頭看她,「我媽現在在醫院裡,我得去照顧她。」

「你媽媽病了?很嚴重嗎?」鄭微情不自禁地問道。

陳孝正譏誚地笑,「我記得你並不喜歡她。」

「沒錯。但我也沒盼著她病倒。」

「你應該知道她也不怎麼喜歡你。」陳孝正低頭看著手裡的車鑰匙,自言自語一般道,「她現在徹底病糊塗了,時好時壞的,有時連我也不認得,隻認識我爸和我小時候的照片。那天我在病床前告訴她,我離婚了。她迷迷瞪瞪地回答我說:離了就離了,鄭微那孩子有什麼好,連個黃瓜都不會切。」

鄭微不由自主地用左手拇指摩挲中指的第一個指節,很久以前在他的家中,為了急不可待地在所愛的人和他的家人麵前證明自己,她差點為了一根黃瓜丟了一小截手指頭,到現在傷處還留著淺淺的疤痕,還好,不去細看不會發現,因為早已和指節的紋理融為一體。

「我是不是該謝謝她老人家還念著我?」鄭微苦笑道。

陳孝正也動了動嘴角。

「我和歐陽結婚後,她也見過歐陽幾次,她們不怎麼合得來―那簡直是肯定的。歐陽當然不把這些放在心上,在她眼裡我媽隻是一個腦子有一丁點毛病的老太太,我媽卻耿耿於懷。她不知道到底是哪不對了,在她看來,我喜歡的女人不應該做我的妻子,可做了我妻子的女人卻不像她的兒媳婦,直到她病到腦子混亂也沒搞清楚為什麼。我也和你一樣不喜歡她,但我知道有一點是不能否認的,就算再糊塗,她的出發點也是希望我過得好。」

「那是當然。」大概是做了母親的緣故,這些年來鄭微也更能理解做母親的心。「你好好照顧她吧。」

「是啊,反正她也沒多少日子了。」陳孝正強笑道,「這是好事,她總算快要熬到和我爸團圓了。她自己好像能感覺到時日不多,前幾天又能零零散散記得些事,抓著我的手不停說,還是別離婚了,不會切黃瓜就不切吧,隻要我喜歡。她就要和我爸在一起了,不想我像她獨自過的那三十年一樣孤零零的。我說她糊塗,鄭微早就是別人的妻子,別人的媽媽了。她不信,說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你們倆是那麼好,我就算瞎了也看得出來。」

鄭微別開臉去,用麵頰輕輕蹭著阿寧軟軟的頭發,啞著聲音倉促地說:「你好好照顧她,她是病得太嚴重了。」

他還是那樣冷冷淡淡聽不出情緒波瀾的語調,「你知道她是怎麼發病的?春節回家的時候我和她大吵了一場,把家裡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她讓我要爭氣,我說我一直很爭氣,可爭氣會有幸福嗎?我的幸福去哪了?她在我砸東西的時候一直流眼淚,我覺得很解氣,好像這些年來是她逼得我成了這樣,然後我心裡就輕鬆了很多,雖然我明知道不是這樣。鄭微你……」

鄭微包裡的手機嗡嗡地響了起來,阿寧一聽就振奮了,「是爸爸,爸爸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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