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1 / 2)
二月剛過,大魏軍與蒙兀軍再次交戰。
此次戰場位於邊城百裡之外,路途遙遠,需要輜重隊加派人手不間斷的輸送糧草、兵械等戰略物資。邊城百姓皆恨蒙兀兵入骨,幾乎不用府衙官員多動員,就自發的走出家門,去輜重隊裡幫忙運送。
戰火連天,邊城早就沒了過年那會熱鬧的氣氛,每個人都在時刻關注著此次交戰的情況,幾乎家家戶戶都供著神佛牌位,每日早晚虔誠燒香磕頭,祈禱大魏軍能大獲全勝,狠狠的殺怕那些作惡多端的蒙兀韃子。
空盪盪的軍營中,軍需官則召集了更多的民婦過來,抓緊時間幫忙製作皮襖子,還有皮手套。他並非不想讓她們繼續織那毛衣,隻是戰爭來的太過突然,而毛衣織起來用時過久,來不及大規模製備了。也隻能等此戰過後休養生息時,才能再行準備了。
如今主要製備的,還是以皮襖子與皮手套為主。尤其是皮手套,這個季節的罡風正烈,如刀子般刮人皮膚,若不抓緊時間給他們配置上手套抵風禦寒,隻怕他們有的連兵器都拿不穩。
時文修也在後勤營裡,日夜不停的縫製著皮手套。
饒是熬得雙眼通紅她也舍不得休息,唯恐少了她這一雙手套,就會多一個年紀輕輕的士兵因拿不穩劍,而喪命於凶殘的蒙兀兵刀下。
戰爭說起就起,真是一點征兆也沒有。
年後邊城那和樂熱鬧的氣氛好似還在眼前,卻仿佛一夜之間,就迅速轉為了冷酷肅殺。
說來,在知戰爭突起、禹王亦要披掛上陣的那剎,她當時內心是鬆快的。雖說自那夜之後,不知是他到手了也就沒了興趣還是其他原因,他沒再召她做那事,即便寥寥幾回召見,也不過是不痛不癢的問兩句話,再就是讓她順手將食盒送走,可是隻要他還在,她始終覺得頭頂似懸了什麼,讓她難以安心。
但很快,她就為自己的這種輕鬆暗喜的心態感到無地自容。
這是戰爭,不是史書上的寥寥幾句,也不是電視劇裡虛構的畫麵,這是真實上演的廝殺,是無數有血有肉的士兵們拿命去填的保家衛國的戰役。
尤其在聽那些民婦們咬牙切齒的講了那些蒙兀兵的諸多惡行,又陸陸續續親眼見了從戰場拉回來那些傷兵的慘烈,她愈發為自己之前那因私念而產生的那種輕鬆與暗喜,而感到無地自厝。
縱他待她不是,可這一刻視死如歸上陣殺敵的他,卻是國家與百姓的英雄。
他在城外親冒矢石,保家衛國,她作為在城內受到保護的其中一員,又有什麼資格能沾沾自喜?
她沒有,更不應該。
現在的她隻願自己能手頭快些,能多縫雙手套,以期戰場上能少一名傷員。她能力有限上不了戰場,便隻能在後勤方麵竭盡所能的出力,望能給前線士卒多一分保障。
她也暗暗祈禱,希望戰爭能早些結束,大魏王朝能早些國泰民安,百姓也能安居樂業,再不受戰火侵擾。
前線的消息不間斷地也會傳到後勤這邊來。
蒙兀兵凶悍,大魏軍這邊自也不可能一直打順風仗,不時地也會有打仗失利的消息傳來。
每每此時,時文修的心就隨同那些民婦般都提緊著,在聽到大魏軍扳回一局的消息傳來前,幾乎都無法闔了眼睡覺。待聽到大魏軍小勝了一仗的消息時,她就激動難抑的與她們同歡呼起來,簡直要喜極而泣。
在這個時刻,這般環境下,她們是同悲喜的。
大概隻有真正身處這個時代,她才會切身體會到,百姓們是多麼盼著勝仗。之所以渴望著勝利,那是因為他們渴望著和平。
這一仗足足打了三個多月。
待大魏軍帶著繳獲物資大勝歸來時,時間已是景和四十六年的五月下旬了。
臨時組織的後勤營暫且散了,那些民婦們都著急回去,看看從戰場上回來的自家男人有沒有事,而時文修也忙碌的四處打聽,相熟的那些人有沒有安全歸來。
歸來的三軍在校場上列成陣勢。
隔著遠遠地距離,她自是看不清那些披堅執銳的親兵中,她所熟悉的那些麵孔在不在其中。唯一隱約見著的,就是被眾親兵擁簇著與那些主將在最前方高台上站著的,穿戴銀鎧高大挺拔的身影。
她就不再踮腳尖費力去看了,轉身就去幫忙抬運傷兵。
此戰雖勝,可也付出了一定代價,戰死兵卒無數,輕重傷員亦是不可勝數。
與人抬著傷兵往救治營走的時候,她耳邊隱約傳來些校場那邊高台上那人慰勉的聲音,話落過後,三軍喊聲大舉,如嶽震山崩,震撼人心。
她低了頭,快速抬了人進了營中。
高台那人往遠處掃過後,收了目光,隨即與幾位將領們一道,帶人往府衙的方向而去。
府君此次汲取了上回教訓,幾乎在大軍歸來的同時,就立即出榜告示,安輯居民,又急著令手下官員安排民夫修繕城郭、救治傷員等事宜。諸類事宜皆安排妥當了,他方敢帶人出了府衙,迎接歸來的禹王等一乾人。
禹王跨下了馬,鐵甲鏗鏘,大步進了府衙。
府君這回也沒敢先拍馬屁,跟上去的時候,隻是謹小慎微的說起上述安排事宜。說完後還恭謹的請示,問可有何遺漏或錯處,請王爺訓示。
禹王聞言頷首,肅寒的麵容緩和少許:「府君心係朝廷,行事周全,乃黎民之福。」
見那素來鐵麵無私的禹王爺,難得這般和顏悅色的將他誇贊,府君心中當即一喜,忙謙虛道:「這是下官分內之事,事必做的周全屬實應該,當不得王爺誇贊。」
說著,眼見著對方所去方向不對,忙指路道:「王爺,議事廳是這邊。」
話落後,禹王尚未回應,另一旁的吳將軍就先道:「不去議事廳。」
府君這方發現禹王所去的方向是他平日就寢的院子。
當即恍然,畢竟人也不是鐵打的,鏖戰時日太久,甫一歸來,總要歇息緩緩先的。
正在尋思著要不要安排人過去伺候時,前麵走著那人淡淡的聲音傳了過來:「府君有事先去忙罷,慶功宴依舊延後。」
府君回了神,忙應下。
退至一旁等人離開的時候,他的目光卻不期瞥見了,跟隨禹王後頭匆匆走著的,有個背著藥箱似軍醫模樣的人。
他目光一頓後,眼皮猛地磕碰了一下。
受傷了?誰?禹王爺?!
大驚失色後,他倏地死死將情緒壓下,不敢在麵上表露分毫,更不敢將這番猜測與旁人吐口半分。
禹王爺既不明言此事,那就是不欲讓人知曉,所以饒是他猜測為真,也得死死將口閉緊,對外噤聲。
心驚肉跳了一陣後,他扌莫把額上虛汗,內心暗暗祈禱這位主千萬別有事。否則若是在他這地界上出了什麼狀況,那他這府君的腦袋,也別想安穩的掛在脖子上了。
禹王所在的院裡,幾位將領進來後,一一進屋拜見。
「王爺需善保貴體,切莫再輕易涉險。」
吳將軍等人無不勸說道。
經過前後兩次戰役,他們對朝中的這位冷麵王爺,已然是大為改觀。從來隻聽說這位禹王爺如何手腕強硬、鐵血無情,卻從不知其辦事公正、從不倚勢淩人。而且還弓馬嫻熟,武藝精湛,與將士們一道親冒矢石悍勇作戰,所做作為,讓部曲將吏無不敬服。
「本王說過,既是並肩作戰,便沒有貴主,隻有袍澤。」
見吳將軍還欲再說,禹王抬手打斷:「既是袍澤,那就沒有你們傷得,本王傷不得的道理。莫再多言,此番辛苦鏖戰,諸位多有疲憊,且先下去歇著罷。有事改日再議。」
吳將軍等人聞言,遂也不再打擾,紛紛告退離去。
月掛柳梢頭的時候,軍醫才背著藥箱從屋內退出,衣服上還沾著些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