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1 / 2)
尤其是他屈腿上了床榻,抱起她時發現她渾身濕漉的,整個人猶似從水中撈出來般,愈發讓他情緒膠著,煩擾的他幾欲生怒。
閉眸緩和少許,壓了壓月匈臆間的煩悶,他邊沉聲令人打水來,邊抱了她至窗邊坐下,單手打開了緊閉的窗戶。外頭略顯清爽的空氣散過來的時候,他抬手撥開了她貼著麵上的淩亂濕發,擰過絹帕擦過她濡濕的麵。
「別怕,都過去了。」
他低聲安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憐惜。
她的臉頰在他的掌心裡瑟縮,人也抖索。
感到她的躲閃與懼怕,他的眼神終於變了。
「看著我。」他扔了絹帕,直接捧過她的臉,鼻息近了兩分,「他有罪,他該死,你沒有錯。」
黑暗中他的眸光似挾著火光。
她沒有回話,也沒有看他,眼兒使勁朝下低著,看的方向卻是他覆在她麵上的手。
一股無名暗火從他月匈口竄起,燒的他無從發泄。
「我這雙手,斬的都是賊人,無不是該死之人。」
這話一出,她終於有了反應,眼皮輕顫幾許後,闔了下來。
他眸裡的薄怒微散。
前頭她那一言不發的安靜,讓他極為不適,不適的讓他心生煩擾,恨不得對她厲聲訓斥,恨不得用盡手段逼她回應,哪怕她歇斯底裡的哭鬧也好。
「莫怪我逼你,那情那景,你非殺他不可。要怨,就怨他找上了你。」
他稍微緩和了語氣,重新拿過絹帕打濕,擰乾後細細擦拭她她的麵頰,「你也無需為那種人的生死耿耿於懷。他是找上了你,才功虧一簣,若是找上的旁人,恰讓他計謀得逞,那又將會是何種後果?千萬將士的生死,千萬百姓的性命,可能都要命喪於他這小小的細作之手。」
「如此,你還會覺得他可憐?」
可憐。也不全是。
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懼,每日每夜裡,她腦中總要將那日的畫麵從頭到尾的完整勾勒出來,反反復復,不曾停歇。她有恐懼,卻說不出,想哭喊,也哭不出,偏還能冷靜去一遍遍回憶著那恐怖一幕。
她的手起,她的手落,皮肉割開的聲音,血濺到眼瞼,臉上,下巴的感覺,一分一毫的感觸,都是那般的清晰。
恐懼到極致的時候,她拚命的將他代入漢奸的角色,可是沒用,心底的另一個聲音無時無刻的不在提醒她,她殺了人。就用那雙手,舉著劍,砍下人的頭顱。
那種強烈的罪惡感如海水般將她包圍,似要將她溺斃。
她想甩開這些,可她沒有能力,找尋人幫她,可沒人能給她救贖。
於是這些日日夜夜,她隻能任由這些恐懼感,罪惡感,一遍遍的將她沖刷,一次次將她拖回那暗無天日的深海。
他看她安靜顫栗的模樣,突然有一種無從開解的無力。
她不肯說話,煞白的麵上又是異常的平和,這讓他壓根無從得知她內心的想法。
她怨他,恨他,懼他,怕他?
撫著她眉眼,他又起了逼她說話的念頭,不過好歹被他強行壓了下。
「她今個的安神湯吃了嗎?」
他轉向窗外,問了句。
先前被魯澤打的親兵趕忙道:「吃了,屬下親自看她吃下的。」
聞言,他抬頭看了眼天色,月掛中天,已是子時。
他臉色頓沉,既吃了藥,卻還無睡意,那就是藥不起作用了。
「去尋軍醫問問,她睡不下該如何做?要不要將藥再加大劑量。」
「喏。」
應聲過後,鐵甲摩擦的聲越來越遠。
屋裡再次恢復了寂靜,唯有細微的水聲不時的響起在這方小空間裡。
給她擦臉的時候,他突然又想起,藥還不知是從何時在她這失效,那她這還不知是熬了幾夜未眠。
他在她青黑的眸底反復打量,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可有睡意?」
她輕微的點點頭。
見此,他雖有懷疑可到底還是暗鬆口氣。
重新尋了件小衣讓她換上,他遂又將她抱回了床榻上。
她躺下後,他也未離開,就坐在床沿上看她。
然後他就發現,她壓根睡不著,躺下沒多久她就開始抖,身子開始慢慢蜷縮,手指也忍不住的扌莫索那堆在裡側的厚實被子,似要將其抖索的拉到身上,從頭到腳的蓋住。
黑暗中,他沉重的呼吸聲格外明顯。
在那厚厚的棉被就要被她拉至頭頂那剎,他驟然伸手,一把扯過那被子扔在了地上。
「我冷。」
「你不冷。」
他仰脖解了襟扣,脫了衣裳跨腿入榻,直接將她拉到了身下。
「過會累了,你便不覺得冷了。」
這一夜,大概是他平生首次,在女人身上溫柔小意,卻不肯盡興索取。待她累極睡下後,他捧過她有了溫度的臉頰撫著,眸中幾多復雜。
離開前,他朝她俯身,灼燙的唇落上她的,抵開了她細白的牙齒。
此後,他每晚都來,夜夜床榻搖動不休,直至夜半時分。
她似乎也習慣了這種催眠的方式,每個夜晚攀著他的肩膀細喘,在極致的沉溺中短暫的忘卻那些可怖,繼而由身體的疲憊帶著,墮入沉沉的睡夢。
一連十來日的光景,她似多少從那件事裡緩過閥來了,至少臉不那麼煞白了,眼也不那麼虛無了。白日裡也按部就班的縫製著軍需用物,看似與人交流如常,生活亦如常。
隻是在他看來,她離徹底恢復還差得遠,很明顯的一點是,她比從前安靜太多,眉眼間也沉寂了許多。如今從她的臉上,他幾乎再難見到輕鬆歡悅。
他總覺得,她內心似壓抑著什麼,而且還是與他有關的。因為每夜裡,她看向他的目光一日比一日的晦暗,湛黑的烏瞳裡下似藏著洶湧的暗流。
他沒有問她,隻是在等,等她爆發的那日。
夏去秋來,當蕭瑟秋風吹落樹上黃葉時,時間已是景和四十七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