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 7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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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五這日,寧王府上張燈結彩,錦繡鋪地。

烏衣巷內一大早就熱鬧起來。寶馬香車從巷內排到了巷尾,恭賀聲綿延不絕,曹興朝在府外笑迎著貴賓,寒暄說笑,延請賓客入府,管事們則忙著登記堆積如山的賀壽禮,又忙著讓下人們將賀禮搬到那庫房摞好。

王府的後門也大開著,不時有穿著喜慶的下人出來,或灑係著紅繩的賞錢,或帶錢帶物去廟觀施舍、再或是往林裡放生動物。

正殿裡更是忙碌一片,王公公拄著拐來回穿梭一刻也不得閒。天剛亮他就要組織下人去殿門前給九爺磕頭上壽,再進殿給九爺盥沐奉上新衣。待引領了僧人過來做完了誦經禮懺、焚香禱告等儀式,他還要緊趕慢趕的去膳房,親力親為的給他九爺做一碗長壽麵。

長壽麵講究的是一根麵條不能斷,寓意長長久久壽域綿長。每年裡,或許其他的事他力不從心做不了,可長壽麵他必不假人手,必要親手給他九爺來做。

他去膳房的時候,順帶抓了時文修做壯丁,讓她也來了膳房幫忙。

她以為他是讓她來燒火,卻沒想到竟是讓她炒兩個小菜。

看她揮舞刀鏟,做出的那兩道小菜萬分粗糙的樣子,王公公看得心裡直搖頭。卻也沒多說什麼,隻是在他做長壽麵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和她說做這長壽麵的要訣是什麼,如何和麵如何抻麵,下如沸水的時候又要注意什麼。

等長壽麵撈出了鍋上了碗,他將兩道小菜一道放在了紅漆托盤裡,另讓下人將其他早就備好的菜餚放盤。讓下人端走的時候,也吩咐她一道過去。

彩綢懸掛的長廊下,她跟在下人身後慢走著時,看著周圍彩綾輕覆,花團錦簇,看著下人們往來不絕,數十人圍著五六人合抱的銀杏樹係著紅綢帶,數十人排隊提著籠子放著羽毛容彩的鳥,還有僧人們誦經祈福,現場蘸著金粉墨抄著經書。頭回見這般浩大排場的她,難免有些新奇的多打量了幾眼。

進殿的時候,恰好寢屋的人剛整著玄紋雲袖出來,輕裘寶帶,錦衣華服,舉手投足間矜貴俊美。

若不是他在抬眼間斜挑眼尾,唇噙冷笑的話,那或許那攏紅衣華服更能將他襯的豐神俊朗。

下人們魚貫而入,將紅漆托盤上的菜餚一一擺桌。

寧王幾步過去,眼疾手快的將想要隨著下人一起退下的她揪住,將她連拉帶扯的拎到了桌前。

「往哪走,給我過來伺候。」

直到他撩袍在首位落座,方鬆開拽扯她領子的手。

時文修在桌沿前堪堪站定,輕抬了眼簾朝他看了眼。

那夜他著實沒客氣,不過也大概是生惱了,之後一連數夜都未曾再招她去寢殿。白日裡更不消提,他也不會招她過去伺候,算起來他們也有些時日未見了。

「看我作甚,我臉上有菜?」他斜睨著她,手指卻懶散的點點桌麵,「菜在這,呆站那等什麼,布菜。」

她移開目光,俯身端起桌尾的玉碟與牙箸,下意識微側身離桌前一掌的距離站著時,執的牙箸無聲無響的輕搭玉碟前半邊。

他狹眸深處的戲謔之意散了,眸光落了幾分陰沉的從她手裡的玉碟處收回。她那端玉碟的高度宛如丈量過的般,很容易就讓他看出一些訊息來。

畢竟據他所知,她從前那些年在宮裡頭做的,可從不是布菜的活計。

扯扯領子他透口氣,竭力不去想諸此類糟心的事。好歹是大喜的日子,若讓這些事擾了心情,也著實晦氣。

他將目光就落向了桌麵諸多佳餚,執起玉箸剛要端過碗吃長壽麵時,卻不經意的掃過了兩道賣相不佳的小菜。

刀工粗陋,菜色斑駁,連湯汁都未收得好黏黏糊糊的覆在盤底,簡直寒磣透頂。

大概是這些年他見慣了玉盤珍饈,秀色可餐,諸此類般粗鄙的菜餚冷不丁一入眼,難免讓他猝不及防的怔了瞬。隨即他怒了,他生辰日這般大喜的日子裡,竟會有廚子不要命的敢這麼糊弄。

且還生怕不礙眼似的,特意將兩道菜擱在了他眼前頭。

「這是誰做的?把廚子給我叫來!」

他摔了玉箸,戟指那兩道菜,沖著門外發火。

她從那菜上落了目光,慢慢的把手裡的玉碟與牙箸擱放在了前麵桌角上。

門外的下人戰戰兢兢的進來,往旁邊那垂目麵色不動的人那小心瞄了眼,而後使勁低了頭聲如蚊蚋。

「九爺,這兩道菜是……紫蘭姑娘做的。」

話落之後,大殿裡好生安靜了會。

寧王幾乎反射性的去看她,卻見她垂了眼簾看自己腳尖,素來霜白的臉上沒什麼情緒,看不出此刻高不高興。

他心裡竟莫名的煎熬了,想說些什麼,卻又吐不出口來。可總歸是,前頭那蓬勃的怒意煙消雲散沒影了。

那下人覺得這會殿內氣氛僵滯的讓人難受,可沒等到退令,他是退不敢退,在這乾杵著也不是。

好在這會王公公已經從後頭趕了過來,在那下人的示意下當即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就嗬斥了聲:「還杵那乾什麼,還不快給九爺另外拿雙筷子來。」

說著就上前去彎身去收拾桌麵上被摔落的玉箸,也好氣的解釋說,她頭回做菜難免會做的不好,九爺千萬要寬晾等等之類的話。

「菜做成這個鬼樣子,還讓我寬晾。」

極力忽略心尖的那絲異樣,寧王輕咳了聲,斜眸睇她時,手指點了點她麵前的玉碟,「別杵著,布菜。」

時文修重新端過筷碟,越過那兩道,去夾後麵的菜式。

王公公見九爺重新接過筷時明顯的心氣不順,知他抹不開麵,遂就笑嗬嗬的囑咐她,夾那兩道菜給九爺嘗嘗。

寧王卻惱她的不識趣,就執筷冷笑:「快別,我還怕她下毒害我。話說這菜試毒了嗎?要不,你先吃一筷子我看看。」

時文修倒也依言夾了菜吃過,隻是在夾過第二道菜吃著的時候,她忽然頓住了。

因為這畫麵有些熟悉。

在邊城的那些日日夜夜裡,那人也曾吃過不少回她做的飯菜。好似除了後頭那些回,前頭那些次用飯時,那人從不先動筷,總是在她動筷之後,才會去夾她用過的菜。再或是,他會先夾菜給她吃,等她吃過了,他才會吃。

以前她還以為那人這般是體貼,此刻她方驀得恍然,原來,是要拿她來試毒。

原來,自始至終,那人都未曾信過她分毫。

一切都有預兆,隻是她眼拙心盲,未曾發現罷了。

她笑了下,而後慢慢收了上揚的唇線。

這頓飯他莫名吃出了煎熬的意味。

整頓飯下來她都很規矩的布菜,也不曾再忤逆他的意思,全按照他的意願給布的菜,按理說他該順心才是,可他就是心口攪著什麼似的,不順暢的厲害。

他隱約感到先前她試吃菜時莫名笑過後,就有些變了情緒。她莫名就安靜了許多,不是隻言行,而是隻情緒。

王公公望著九爺幾分沉鬱的離開,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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