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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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景安八年冬,狂風怒號,飛雪亂舞。

鎮國將軍府,書房內燭光明亮,爐火生的極旺。

雖是隆冬時節,屋內也似春日一般溫暖。

一室靜默。

屋內中央站著的是這將軍府的夫人,也是唯一的女主人,曾經的左相傅家四小姐,現在的陸夫人。

陸修涼看著案桌旁立著的人,輕輕蹙眉,將手中的案卷擱到桌上。

「怎得穿這樣單薄。」

說著就要站起身去握她的手。

傅月苓有片刻恍惚,她從小體寒,每逢冬季便手爐不離身,今日竟是忘卻了,想起昨日在府中聽到的傳聞,心中更是苦澀難當。

自她兩年前嫁給陸修涼,原是存著和他好好過日子的心的。

她和他沒什麼感情,卻因一場陰謀牽扯到一起,自己名聲盡毀,不得不嫁給他。

更何況,父親因被誣陷勾結敵國謀逆造反而撤職入獄,大哥更是被奪了大理寺少卿的官位,傅家一朝落敗,她自此孤苦無依。

那時的她再也不是京城中美艷動人、風華絕代的傅家四小姐,而是一個聲名狼藉的罪臣之女。

她是感謝他的,給了她一個棲身之所。

雖然當年她的清白之身被他奪去,但他們都是踏入了奸人的陷阱,那是場意外,她誤喝了有催情藥的茶水,而他則中了迷香。

原本都是一場意外的,她從不怪他。

更何況成婚後這兩年,兩人雖是睡在同一室,卻一直分榻而眠。

除卻那稀裡糊塗的第一次,他再沒有碰過她。

相敬如賓,克製守禮。

在這陸府中,人人尊敬她,從不因那件事而輕曼她。

她早知這是陸修涼的意思,因為她曾親眼看到過陸修涼將一個背後說她壞話的丫鬟打死,又在無意間撞上她的目光時,局促地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那一刻,她心動了。

除了家人,沒人再這麼護著她。

後來,她沒了家人,卻有了他做依靠。

就如此刻,偌大的將軍府,每一室她可能去到的地方都擺滿了炭火,溫暖如春。

他對她的好總是潤物細無聲的,如果不是她這半年漸漸走出陰霾,費心去觀察,都沒辦法感受到他這番心意。

傅月苓心中一痛,後退半步躲開了男人的手。

陸修涼怔了一瞬,手指頓了頓,虛握成拳收了回去,臉上的柔和不減。

「我有事問你。」

她努力克製著顫抖的聲音。

「何事。」

「我且問你,當日你我被暗算之時,你是否完全喪失理智,還是你並未真正中招?」

陸修涼麵色冷了下去,直勾勾看著她霧蒙蒙的眼睛,半晌道:「那時我確實是清醒的。」

果然啊。

傅月苓隻覺心頭被刀刺穿,凜冽的寒風呼呼往心口灌。

陸修涼是何人,十三歲投軍奔赴戰場,十七歲戰功赫赫被封為少年將軍,二十歲被封為鎮國大將軍,二十二歲斬殺敵國二王子,一舉殲滅叛賊平復西南。

少年將才,馳騁戰場十餘年,如今才二十五,朝中便已無人可比。

如何讓他在毫無察覺時中招,讓他喪失理智,淪為別人刀俎下的魚肉任人宰割?

傅月苓苦笑著,她竟從未想過這些蹊蹺。

她又想起今天在府中的小花園,在假山後麵聽到那段對話。

「蓮兒姐姐,我新進府不懂事,夫人真如傳言一般好相處嗎?」

年輕又稚嫩的聲音,她分辨不出是誰,但這話裡提到的蓮兒她卻再熟悉不過。

蓮兒是陸府中的大丫鬟,月苓剛進府時正巧遇上管家責罰這小丫頭,一時不忍,便求著陸修涼免了她的責罰留在了身邊,這兩年已是月苓的左膀右臂。

「夫人最是溫和,更加憐愛我們這些下人。

你要記得手腳勤快些,隻要無大錯,夫人都不會追究。」

「姐姐,我早就聽說將軍和夫人感情不睦,是不是真的啊?」

月苓眸光閃爍,一旁的粉衣丫鬟流月聞言想要上前教訓兩個暗地嚼舌根的丫鬟,月苓一擺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你從哪裡聽來的閒言碎語!進了這將軍府,萬萬管住自己的嘴。

將軍愛慕夫人多年,好不容易將夫人娶了回來,自是百般寵愛千般嗬護的,讓我再聽到你瞎編排,仔細你的皮。」

蓮兒壓低了聲音,聲音頗為惱怒。

新來的小丫鬟似是不怕這通訓斥,不管不顧道:「又不是我說的,這外頭都傳遍了。

外頭都說當年將軍根本沒中那迷藥,將計就計要了夫人的身子,在夫人母家敗落之際,名正言順地把人娶了回來。

夫人也是可憐,被蒙在鼓裡。」

蓮兒沒了聲響,半晌嘆了口氣,「這話你在我這說說就算了,千萬別到夫人麵前說,別怪我沒提醒你,將軍的心是冷的,隻有對著夫人才像個活人,你要是讓夫人聽到那些話,別說你的小命不保,恐怕這陸府又要不安寧了。」

哐當一聲,傅月苓手中的暖爐掉在了地上。

假山後麵的二人大驚失色,蓮兒忙走出來,見是傅月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月苓巴掌大的小臉蒼白一片,黑眸中滿是不可置信,紅唇顫抖著,半晌發不出聲音。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新來的小丫頭惶惶不安,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認錯,無人看見她的嘴角卻勾著一絲笑意。

月苓月匈口仿佛堵著塊巨石,明明身穿厚實的裘衣,渾身卻一個勁兒發冷。

今年冬天的雪真是大啊。

她定定看著地上的二人,半晌才啞著聲音道:「蓮兒,隨我來。」

蓮兒忙撿起地上的手爐,跟在月苓身後回了房。

後來,她便從蓮兒口中得知了那些傳聞。

說陸修涼垂涎她的美色,誤打誤撞碰上中了藥的她,於是順水推舟。

說他知曉傅家冤案,卻冷眼旁觀,隻為讓她失去依靠後沒有選擇餘地嫁給他。

甚至還有人說這一切從開始就是他設計的。

「我再問你,我父親無辜被冤,你可知情?」

「知情。」

屋內的溫度明明是暖的,卻不知為何,月苓隻覺自己身處千年寒冰中,四肢僵硬到無法動彈。

一滴淚,從她的眼中徑直落下。

陸修涼神情微變,想要上前擁她入懷。

她看出他動作的意圖,大聲喊道:「別動!」

陸修涼有一瞬無措,他黑眸似海,直直地望著她。

「所以你的確是為了得到我,將計就計,假裝中了迷香。

在我父親出事之時默不作聲,也是為了要得到我?」

月苓越說越心涼,到最後幾乎哭了出來。

他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可那不是他擅長的事。

況且她說的也沒錯。

他想將她據為己有,一直都想。

「是。」

什麼都聽不到了,耳邊嗡嗡作響,眼前的光景也有些模糊不清,她絕望地看著她的丈夫,這個她用了兩年時間終於愛上的人。

原來一切都可以有另一種結局的。

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上前給了他一巴掌,也不記得他當時是什麼表情,更不記得她是如何跑出書房。

她隻記得,站在漫天飛雪的雪地中,身上的寒冷遠不及心中的悲涼。

然後她栽倒在了雪地裡。

陸修涼跌跌撞撞從屋中沖出來,跪在雪中,小心翼翼地將她摟在懷裡,眼睛通紅。

後來她一病不起。

陸修涼將最好的大夫都找了來,然她心如死灰,並無求生的欲望,身子每況愈下。

他日夜不離地照顧她,依舊不見任何起色。

油盡燈枯之際,她看著陸修涼憔悴了臉龐,露出了這半月以來第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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