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1 / 2)
「司謠,你再幫我一個忙吧?」
午休時間,教室裡的學生們正插科打諢聊著天,笑鬧聲嘈雜。
司謠才趴在桌上小睡不過兩分鍾,迷迷糊糊中,被同桌季姝儀一下推醒。
她仍舊安靜地把臉埋死在胳膊肘裡,裝睡,根本不願意抬腦袋。
「醒醒。」季姝儀又重重推搡了下司謠,聲音也響了幾分,「醒醒啦,你幫我個忙唄。」
又來了。
推什麼推沒看到她在睡覺嗎?怎麼能!這麼!煩人!
凶巴巴的彈幕在司謠的腦海裡刷了滿屏。
然而下一秒,司謠睡意朦朧地抬起臉:「啊。」她茫茫然張口,「什,什什麼?」
桌下,一張嫩粉色包裝的信封被迅速塞進司謠的懷裡。
「欸,你幫我去送一封情書吧,好不好?」季姝儀此刻的聲音低了八度,湊過來,「給……的。」
「誰?」
季姝儀:「誒呀!就是……簡言辭,高三7班的那個學長。你知道的吧?」
司謠當然聽過這個名字。
她揉了揉眼睛,徹底清醒了,沉默幾秒鍾。
上一次叫她幫忙,是發昨天隨堂測的數學卷子。還是十五分鍾前剛發生的事。
這次又叫她去送情書。
司謠心裡的小人已經開始瘋狂錘起枕頭。
啊啊啊到底有完沒完!她是她的爹嗎?管天管地還要管給她的心上人送情書!
可是一開口,她訥訥:「現在、在嗎?」
「就現在呀,現在簡言辭肯定還在操場上打球呢。」季姝儀立即喜笑顏開,她親昵攬住司謠的胳膊,「還有十五分鍾才上課,來得及的,你直接去給他就好了。」
司謠:「可,可是我不,不認識……」
「誒呀拜托了。」季姝儀雙手合十,笑容漂亮又明媚,小聲說,「我知道你最好啦。」
班花一撒嬌,前桌任嘉凱正好轉過來看到她這一幕,男生青春期的躁動一下被點燃,當即噓鬧起哄。
「我靠女神你快別笑了!笑得我都想早戀了!」
「別亂講。」季姝儀抿唇笑,「你昨天的英語卷寫了沒有?下午要檢查的。」
「懶得寫,我現在就想給你寫情書,不想寫英語卷子……」
沒人注意到司謠,她默默閉嘴,在一片起哄嬉笑聲中揣起季姝儀的情書,離開座位。
經過教室後門時,又被角落裡的女生隨手塞了一個保溫杯:「司謠你要出去呀?順便幫我灌個熱水吧,謝啦。」
「……好,好的。」
五分鍾後,司謠才終於走出教室,在學生零丁的走廊上靜靜嗬出一口白氣。
已經在腦海裡錘了五百次並不存在的枕頭。
她不是那種沒脾氣的小包子、老好人——至少在最開始不是。
她是後天言語功能障礙患者,語言殘疾,再具體一點,就是她沒有辦法流利地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俗稱,口吃。
這個毛病,是在以前被嚇出來的。
自從那件事後,司桂珍帶司謠去看過不知多少醫生,也狠狠心給她試過偏方,卻都沒有用。
怎麼改都改不過來了。
能轉學到四中這樣的市重點,也是當初司桂珍賠著笑臉,托她在校多年榮譽女教師的麵子,屢屢去求校長才走的後門。
司謠早已習慣了在身邊正常的同學中縮成一小團,不鬧矛盾不惹事,當一塊低調透明的背景板。
也許是因為她的口吃。
逐漸地,班上的女生開始頻繁找她樹洞心事,談八卦、吐黑泥。至少司桂珍當初擔心的事沒有發生,司謠算是融入了集體。
沒有人擔心司謠會泄露什麼秘密。畢竟這是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結巴同學。
不會吵架,大小活可差遣。
三月初春,司謠在回寒天裡和時間賽跑,三步並兩步,急急蹦下樓梯。
少女的臉頰被風刀刮得通紅,厚厚劉海被吹掀,散露出白皙飽滿的額頭。
司謠憤懣數著樓梯往下跳,自己要是個漫畫小人,現在腦袋上就應該被畫了一個「井」字型的小青筋。
啊好煩好煩好煩——
有的人表麵上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全。
可在心裡已經被憋屈成了人型彈幕機。
離大午休結束還不到五分鍾,籃球場上依舊熱鬧非凡。
司謠一路跑到場邊,嗓子生疼,還在扶著膝蓋劇烈喘氣,忽地聽見場上傳來男生轟然炸開的口哨聲。
一抬頭,剛好目睹有一道身影驀然拉起,後仰跳投,迅速利落投進了一個三分球。
「漂亮漂亮——」
「牛逼!」
「我操!牛啊簡神——」
司謠勉強定了定視線。
被一群高個圍在中央的那個男生隻朝她露了個背影,身形修長,在料峭春寒裡單穿著件白色校服短袖。
剛才投籃的時候,他隨動作扯露出一截白皙月要身,月要腹肌理緊韌,繃著介於少年與成年男人之間的那股勾人氣質。
場邊還有女生圍在那低聲尖叫,臉紅跺腳。
好冷。
都不上課的嗎?
好臭顯擺的,一群男的。
下一秒,那眾星拱月般的男生回過身,司謠看見他的臉,腦海裡滿屏飄過的吐槽彈幕一瞬間停了停。
「簡神,等下還打不打?」有人接住拋過來的球,意猶未盡,「今天翹一節課繼續打唄!」
「傻逼玩意,你以為簡言辭是你?消失一整天不上課都沒人發現?」
「操了,我想他這不是保送了嘛……」
簡言辭。
司謠遠遠盯著那男生極為好看而分明的臉部輪廓,幾乎在一瞬間就確定了。這人就是簡言辭。
一堆神性光環的完美學長,老師的寶貝同學的愛。
聽說家境特別好,本人成績也頂尖,各項競賽加分堆在身上,早就是清大的預備役。
別問她怎麼能知道這麼多。
……十個找她聊心事的懷春女生裡,至少能有三個暗戀簡言辭。
一場球打完,男生們紛紛撿起外套,懶懶散散往場外走,周圍看完全程的幾個女生趕忙過來送水。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女,幾乎對籃球打得好的男生沒有抵抗力。
周常燁朝一個學妹擠眉弄眼,正想發個騷,餘光瞥見前方冒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簡,簡簡學,學長——」
人群中,身材嬌小的女生努力從中擠出半邊身體,厚劉海遮住了部分眼睛。居高臨下的角度,隻能看清她輪廓光滑的下半張臉,和莫名緋紅的臉頰。
眾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司謠已經一鼓作氣把情書塞進了目標人物的懷裡。
「這,這是給給你的信……」
不是她寫的不是她寫的!
司謠頓挫著咬字,想盡快說完:「是我,我的——」
「我的同咳咳,」說太急,她一下嗆進了氣,連「同桌」兩個字都說不完全,「咳咳咳同咳……」
啊啊啊啊啊!
司謠憋得臉頰紅紅。
……被自己氣的。
「不好意思。」正在她瘋狂腦內撓牆時,對方潤澤悅耳的嗓音接過話。
眾目睽睽,司謠一下抬起臉,和麵前的男生視線撞了個滿眼。
近距離下,男生斂著一雙桃花眼,淺褐色的瞳眸正映出她的忐忑,琉璃一樣漂亮。
她不由一頓,連呼吸都輕了。
他的五官輪廓好看得像少女漫畫裡的描刻,看人的時候很專注,宛如微盪的清澈春水。
讓人一下想起那句,「十裡平湖秋月,一色明鏡映天光」。
司謠愣愣地見簡學長把粉色的信封還給了她,以一種非常禮貌的口口勿,道歉說:「對不起,我暫時還沒有這個心思。」
「同學,哎同學你有這麼緊張嗎?」旁邊周常燁早就笑癲了,「連話都不會說了?」
「……」
司謠羞憤:「不,不不是……」
周常燁:「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操哈哈哈我這輩子沒見過告白緊張成這樣的!」
司謠這輩子也沒感覺這麼丟臉過,臉頰更紅,氣的。更像一個含羞帶怯的懷春小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