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五十七章(1 / 2)
後半段都是寧稚的單人鏡頭, 又拍了很久。
幾個畫麵閃爍間,從十八歲演到三十一歲,其實都是很短的鏡頭, 像坐著時光機在時空隧道裡穿梭時的驚鴻一瞥,但梅蘭要求很高, 哪怕隻有一秒鍾, 也必須傳神,尤其是最後一幕, 看到那群飛揚少年的鏡頭, 隻一個五秒鍾的表情就磨了三天。
所有的神態、動作、心境, 全是寧稚自己揣摩出來的。
一遍遍地改正不傳神的地位,逐漸接近池生, 直到與每個年齡段的池生都重合起來。
她好像也跟著池生孤獨地生活了十四年。
有一天晚上, 她躺在酒店的床上睡覺, 恍惚間, 仿佛看到阮茵夢回來了, 坐到她的身邊, 一笑起來, 仍舊是她風韻婉約的模樣。
她好不容易從半夢半醒間掙紮出來, 睜開眼,身邊自然是沒有人的。
接下來就睡不著了,睜著眼睛想了一晚上,阮茵夢會在哪裡,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越想便牽掛得越深。
最後一幕拍完,場記最後一次打板,眾人歡呼著殺青, 寧稚呆立在原地回不過神來。
到了殺青宴上,她懵懵懂懂地被人牽著走,合影也照了幾張,卻依然遊離在外。
她坐在主桌,不知誰給她滿了杯酒,她端起來喝了一口,冷酒入空腹,她趴到桌上,難受地閉上了眼。
周圍的人都很高興,終於拍完了,大家都如釋重負,隻有她怎麼都適應不過來。
她腦袋空空的,聽到桌上有人在說:「沈老師下部戲簽了嗎?」
寧稚睜開眼睛,不由地仔細聽。
「下部跟許睿合作。」是沈宜之的聲音。
剛才開口那人恍然大悟般道:「許睿的新戲啊,我知道,他籌備挺久了,沖奧去的,快入組了吧。」
「聽說十一月開機。」又一個人說。
眾人趕著熱鬧般七嘴八舌地議論開,話題也順勢展開,他們欣然地說起了下一程工作,下一個劇組,下一部電影。
寧稚直起身,眼睛被頂燈明亮的光一刺,條件反射地眯了下眼,心裡卻冒出一個聲音。
結束了。
那聲音輕輕的,卻像細密的針,朝寧稚的心上紮了一下,說不上有多疼,卻讓她驚得一口氣沒喘上來,然後便是一陣咳嗽。
她看到沈宜之望了過來,桌上的議論聲都停了,其他人也跟著看了過來。
「嗆到了?」有人關心地問。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寧稚端著酒杯站了起來,憑借一股沖動,朝坐在她對麵的沈宜之抬了抬酒杯。
沈宜之拿著筷子的手一頓。
寧稚餘光掃到有幾個人在用手機拍,不知道是受邀的媒體還是劇組的宣發在拍素材,但她顧不上這些,憑著腦子裡的一股熱,看著沈宜之的眼睛,說:「池生茵夢是我第一部電影,對我意義非凡。我會永遠記得這個夏天,記得池生,記得阮茵夢,記得成為她們的我們。」
一桌人的目光在她們兩個之間來回掃,隱隱有起哄的趨勢,隻是礙著沈宜之,不敢鬧得太過,麵上卻都帶上了八卦的興奮。
她們一人站著一人坐著,寧稚隻看著沈宜之一個,直望進她的眼底,然後很淺地笑了一下,語氣微微地低落下去,帶著曲終人散的闌珊,說:「謝謝沈老師這段時間的照顧和指點。」
說完,沒等沈宜之回應,也沒去看她的神色,就將整杯酒一飲而盡。
沈宜之看著她手裡的空酒杯,也端起自己麵前的酒,喝完。
她們坐在一張桌子最遠的兩端,隔著杯盤狼藉對視了一眼,又各自移開目光。
這桌坐的都是人精,很快有人說話,將剛剛安靜的氛圍帶過去。
一群人結伴來找寧稚拍照,寧稚離席。
她一掃方才的神色懨懨,興致高漲,誰來敬酒都是整杯喝完,手裡的酒杯喝完又滿上,一杯又一杯地往下灌,痛快得好似她應付那些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的人,隻是想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喝一杯。
沈宜之跟別人說著話,注意力卻始終在她身上,剛剛被她的那番話攪弄得心思大亂,現在見這種喝法,不由地又來氣。
她今天一整天都神思不屬,沒吃什麼東西,這麼喝下去,過會兒就該難受了。
沈宜之忍了又忍,終於忍無可忍,叫了助理過來。
寧稚正在興頭上,緊緊地抓著她的酒杯,沈宜之看著助理走到她身邊,估計勸起來會很費勁。
果然,助理說了好一陣,寧稚麵上笑得一臉乖巧,卻半點沒有要鬆開酒杯的樣子。
但隨著助理又說了什麼,寧稚一愣,笑意收斂了起來,她垂下眼瞼,乖乖地把手裡的杯子交給了助理,然後轉身朝露台方向去。
她走得不太穩,步子有些浮。
沈宜之看得心驚,助理走了過來,一臉為難:「我勸不動她,就哄她說你有話跟她講,不然你就去跟她隨便說兩句吧。」
露台是從宴會廳延伸出去的一處僻靜角落,裡頭酒宴酣暢,沒人出來,整個露台隻有寧稚,不怎麼在乎形象地趴在白色大理石欄杆上。
沈宜之心裡那點氣惱在看到她一個人趴在那裡,清瘦孤獨的樣子,就全消失了。
她走到她邊上,寧稚才察覺她來了,轉頭看她。
她眼睛很黑,眼底沉沉的仿佛有一抹深重的陰翳,身上還帶著濃重的酒味,整個人看上去比平時要迷糊些,說的話倒是不迷糊。
「叫我乾什麼?」她不太客氣地直接問道。
沈宜之一邊琢磨著她還有幾分清醒,一邊直白道:「你不能再喝了。」
寧稚不想聽這個,轉開頭,她大半的身體都靠在欄杆上,饒是如此,還是斜著站不直。
沈宜之看出來了,她醉得很厲害。
「我帶你去休息。」她伸手要扶她,寧稚卻抗拒地把她的手推開,不想讓她碰。
沈宜之拗不過她,隻好說:「那我幫你把助理叫來。」
寧稚的目光冷了下去,沉沉地看著她,看了一會兒,她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力氣,又趴到欄杆上,嘟噥道:「你想走,就走好了。」
她這語氣,倒讓人弄不明白她是想她走,還是不想她走。
沈宜之問:「那我不走,好不好?」
寧稚聽到這句話,不僅沒被安撫,還一下子抿緊了唇,轉開頭,隻留給她一個冷漠的後腦勺,生氣了。
接下來,沈宜之說什麼都沒用,她就是不肯說話,也不肯看她一眼。
沈宜之也不知道說錯了什麼,惹她動這麼大的氣,又試探著把手放到她的手上。
寧稚這次有了反應,她低頭看她們交疊在一起的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看了好久都沒移開眼。
快九月了,到了半夜,涼意濃重,樓下的樹葉被一陣風吹得嘩嘩地響,等風過去,又歸於寂靜。
寧稚喝了這麼多酒,身體卻沒暖起來,手背還是涼涼的。
她隻穿了件短袖,又喝了這麼多酒,再待下去,著涼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