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上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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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卒是這牢房中的惡鬼,索命的,求財的,都已經迷了心竅。

翌日清晨,崔含章的早飯待遇難得被升級到稠米粥加窩頭,總算是不需要捏著鼻子喝餿水了。看到麵前老卒堆滿褶子的笑臉,崔含章明白他是沖著那點碎銀子,一邊是酷刑折磨,一邊是施恩活命,裡外裡都是這幫獄卒的套路。

左士奇難得沒有瘋瘋癲癲,破天荒在牢房邊的陰溝中鞠水洗了把臉,淩亂的頭發都被用草繩捆在後麵,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很多,看到崔含章之後竟然微微點頭,同是天涯淪落人,崔含章便分了他半碗米粥,兩人安靜的吃過牢飯。

練習燒窯把式的好處已經逐漸顯現,睡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中再也沒有起初的寒冷,牢房潮濕疊加冬季寒氣侵襲,最先擊垮的都是犯人的身體。盡管有過兩次大刑伺候,崔含章的恢復能力還是讓人吃驚,這多虧了身體底子打得好,燒窯本是體力活,匠人們從小都是打熬出一膀子力氣,隻是被拔掉的指甲想要長出來,則需要更多時日,如今已經開始結痂。受製於牢房內的殘羹冷炙,常常體力不濟,但在兩班獄卒看來,他與其它犯人大不相同,竟然每天都能活蹦亂跳兩個時辰。

臘月二十六殺豬割年肉,這是崔含章掰著手指頭算著的日子。

左士奇在吃過早飯後,便麵牆而坐,再無往日的瘋癲舉止,安安靜靜,空氣中透露著一股詭異。

至午間,更是趁人不備,向崔含章扔過來大小二塊血布,看樣子是咬破手指而寫的。

左士奇兩腿已經斷了,整個人皮包骨頭,兩隻手臂撐起半個身子行跪拜大禮,說是已經瘋了的人忽然如此,讓崔含章莫名其妙,左士奇深吸一口氣,說道:「蒙此大難,左某深知此生無望出的牢籠。含章兄弟的事情,在你與馮鈺交談中我也聽得幾耳,捕風捉影累你受此無妄之災,估計不日就可洗刷冤屈,今受君一餐之恩無以回報,仍要麻煩托付幾事。一是,請君收好此血書,小者代為轉交家中老父,家翁看此書自當有重謝。二是需君尋一人,慶元府喬家大小姐喬向柔,告知此生緣盡,讓她不必在等,並轉交解約血書。三是請君代擬一份休書轉交給家中小妾如意,放她自由。」。

左士奇語速頗快,神色從容,絕不像是瘋言瘋語,說完話間,容不得崔含章半點反應時間,便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含章忙的出言阻攔:「使不得如此大禮,一起蹲大牢的人,莫說小弟也被困囹圄,有心而無力。即便重獲自由身,不知猴年馬月,恐誤了左兄大事。」

左士奇並未答話,隻是在笑。含章看著他的笑臉因為身體痛苦而扭曲,心理滿是苦澀,想他也是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如今落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真是大道無情,無關堯舜。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崔含章也罷,左士奇也好,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商蕭氏,任你萬貫家財,到死時也帶不走一星半點。

左士奇笑的眼淚已經出來了,癲狂的笑聲回盪在空曠的牢房裡,眾人都以為他又犯了瘋癲,都沒有在意。

獄卒瓜娃被笑聲吵的煩躁,大步流星的沖進來牢房裡踢打他,這番景象看的崔含章等人都搖頭苦笑,何苦來哉

忽然間,左士奇借著瓜娃腳踹的力量,猛烈的就撞上了牢房的青牆,「砰咚」一聲脆響,瞬間腦瓜崩裂,鮮血四濺,甚至有點滴都濺射到崔含章的腳下,整個人跪倒在青牆邊,慢慢的像一灘爛泥一般滑落地上,至死也沒有回頭再看一眼這骯髒的牢獄。

死的如此決絕,又如此憋屈,想必也隻有一死了之,才能讓這個心比天高的慶元孟嘗君體麵的離開。

這一幕著實震撼了崔含章的心靈,他看到了一個不屈男兒在絕望無奈下體麵的選擇離開,最後的倔強以死明誌,腦漿與血水混在一起,如朵朵紅梅一般,瞬間就傾撒染紅了半麵青牆。

這一幕的畫麵如同時間定格,深深烙印在崔含章的腦海中,久久不能揮去

也許左士奇在托付了後事便再也沒有羈絆,科舉功名,財富利祿於他而言如半生浮華夢幻,隨著這一撞再也沒有任何意義,生命不可承受之輕。也許左士奇死去是一種解脫,否則當他看到後世家人罹難,半百老父慘死,族人流落街頭乞食的慘劇後,恐怕更是生不如死

這一幕更是驚住了獄卒瓜娃,瞪大眼珠傻愣在那裡,還是老獄卒有經驗,聽到動靜進來趕緊拉走他。順帶提著隔壁牢房的崔含章便直奔刑房而去,崔含章腦子還停留在剛才的震撼中,等到酷刑臨身才感覺到皮肉之痛,鑽心的疼痛瞬間將他拉回現實,這個老小子用刑的氣勢與以往大不相同,手法刁鑽狠毒,沒幾下便將他的意識打散了,昏死過去了。

北獄牢房發現左士奇自戕後,獄卒慌了神趕緊去匯報府台大人。

科舉舞弊案的重犯自戕於北獄,鐵定是背上了畏罪自殺的罪名,恐怕此世是再也無法洗刷。當許府台匆忙趕來看到這幅腦漿迸裂的血腥場麵時,亦是一副震驚表情,天下間竟然還有這等烈性男兒,怔怔的站了半刻鍾後,吩咐兩個獄卒給他清水淨麵,許府台專門讓人給他找了副乾淨的衣服換上,就這樣停屍在牢房之中。

整個下午,牢房裡如死一般的安靜,隻有崔含章偶爾在刑房中傳來的慘叫聲,肉體昏死與意識崩潰的狀態不停的轉換著,到後麵皮肉軀體已經沒有反應,再也沒有哀嚎呻吟聲時,老獄卒才放心的把他扔回牢房。

馮鈺從遠處默默地看著,眼神空洞腦中空白一片,人死如燈滅,他便直挺挺躺屍在冰冷的地上。

他們兩位是在慶元府一起被拿入獄,滿城百姓親眼所見頭戴枷鎖腳拴拷鏈,雖然自己是以從犯身份進來,所受之刑也沒有他多,但是絕望的心情是一樣的。

馮鈺卻未選擇自戕,並非是比之通透。甚至馮鈺比他更能想明白一些其中的道道,遭此大難的背後掩藏著種種骯髒醃臢,是一個久經人情冷暖,嘗遍磨難挫折的人,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

可是即便屢次遭受酷刑折磨,每每堅持不住,想就此死去便沒有痛苦了,馮鈺心中無法割舍的是家中孤寡老母,若是留著苦命的老母親一人在這吃人的世間掙紮,他死也無法安心。馮鈺咬著牙挺了下來了,好死不如賴活著,越是卑微,越是頑強。

馮鈺看了眼被當成死狗一般扔回牢房的崔含章,他當然知道崔含章突然間遭受酷刑的緣由,但是說不說有什麼影響呢?希望他能挺過來,不然都死了的話,他怕自己也會撐不住了

北獄牢房屋頂的透氣窗再也沒有光射進來,黑夜覆蓋了一切。

崔含章的意識完全不受控製,如輕煙般放肆的散開,已經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涼風吹過渾身飄飄然,如舉霞飛升一般。

忽然一陣刺骨寒氣襲來,一下子吹散了他的身形,一股強大的怨氣針紮一般刺入了他的意識裡,痛的靈魂嚎叫,光怪陸離的畫麵支離破碎走馬燈一般閃現,兩股意識彼此糾纏,交融,直至混沌

起初神光朝上下都低估了科舉舞弊案對雲林薑氏的影響,當內廷金羽衛殺氣騰騰的沖進薑氏府邸大肆搜捕同黨之時,雲林府上下震驚,一時間人人自危。

想那薑氏自大端朝時即為聖人世家,君子賢人輩出,先有薑氏後有雲林,雲林本是荒山野地,薑氏居於此教化百姓,而應者雲集,後建城開府。神光朝三十六座書院,不少夫子出自薑氏門下,與其文脈關聯者不計其數,當初也是薑家認可太祖德行,協助發布《招賢榜》才確立其正統地位,最終天下歸心,一統四海。若說這天下還有誰可以輕王侯,慢公卿,那麼雲林薑氏的確當仁不讓

若論士林文壇執牛耳者,薑氏大儒半點不遜於太院夫子,官方書院以太院為首,而民間儒林則以雲林薑氏為尊。

堂堂聖人世家,文壇領袖,如今有直係子弟涉案科舉舞弊,千年以降聞所未聞,族中宿老視為奇恥大辱。當然更恥辱的事情也在發生,現在內廷金羽衛堂而皇之地直接闖入搜捕同黨,朝野一片嘩然。若非聖上點頭許可,恐怕無人膽敢硬闖薑氏祖宅。

此次金羽衛帶隊之人更是四皇子佑胤,看著這座與其休戚相關的千年門庭,佑胤心中如一團亂麻。臨時之時,父皇在母妃宮中交代的清楚:

「科舉舞弊案事關國本,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薑氏為儒林領袖自然清楚厲害關係,雲林此行,由你拿捏分寸。」

四皇子心理真是叫苦不迭,薑貴妃同樣在旁交代:「胤兒不可因母族關係而姑息,切記要以國事為重。」

一路上佑胤在思考父皇的意思,母妃在薑秋潮案發後第一時間向父皇請罪,自閉宮門並斷了與薑氏的書信往來,自己這趟恐怕是兩邊不討好。薑秋潮死不足惜,薑氏連夜上書請罪,父皇並未置詞,貌似並不想就此罷休。想想近期太康的流言,佑胤更加頭疼,傳言薑秋潮乃四皇子座上賓,如今科舉舞弊案發,佑胤感覺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這才有了四皇子帶領金羽衛硬闖薑氏祖宅,一番搜捕下來拿住書童兩人,金羽衛卻在城外安營紮寨,並未離去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薑氏態度也。」樓先生笑著對佑胤點出:

「撤出城外安營紮寨就是做給天下看,也是做給薑氏看,更是做給遠在太康的聖上看的,如果薑氏還不上道,那麼也就怪不得咱們無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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