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第 94 章(1 / 2)
又一年大雪。
喬世文穿著冰冷的鎧甲、手持一根鐵槍站在城牆上,冷風吹裂了他的嘴唇,有幾絲鮮血滲出來,他舌頭一伸,毫不猶豫地將唇上的血絲舔了乾淨。
這動作熟練得他好像已經做過千百遍。
他硬生生在冰天雪地裡站了兩個時辰,雙腿都已經全麻了,才終於等到了換崗。
喬世文艱難地挪動著雙腿,在獵獵寒風中踱小碎步似的下了城樓。
好難得進了換衣的屋裡,他脫下冰冷的鎧甲和頭盔,穿上棉襖和棉帽,用力地搓著自己發僵的手腳和臉,等它們終於有了知覺,才舉著一把欲破不破的傘沖進了大雪天裡。
喬世文從汴京最繁華的那條街走過,拐進一條小巷子,順著小巷子的岔路口七拐八彎,最後推開門,進了一座二進的院子。
院子很小,隻住了三個人和一條狗。
這三人包括喬泠菲、伺候喬泠菲的丫鬟和喬世文。
狗是一條小狗,是喬世文從他以前那些狐朋狗友那裡要來給喬泠菲作伴的,但喬泠菲似乎並不怎麼喜歡,對狗的態度始終很冷淡。
不過她也沒讓喬世文把狗送走,喬世文就一直留著它。
這能凍死人的天氣,甭管屋外還是屋內,都冷得要死,堂屋裡燒著炭火,才稍微暖和些,此時,喬泠菲就坐在堂屋的木椅上,低頭做著針線。
喬世文進去時,她手裡的那雙鞋已經快要收針了。
聽到動靜,喬泠菲抬起頭來,朝喬世文望上一眼,很淡地說了句廢話,「回來了。」
喬世文「嗯」了聲,坐到喬泠菲旁邊的椅子上,給自己倒了盅熱茶,仰頭咕嚕嚕將茶水喝了乾淨,這才覺得身體暖和了些。
喬世文看向喬泠菲手裡的那雙鞋,喬泠菲的針線功夫完全不是喬泠鳶可以比擬的,一雙黑色繡雲紋長靴,針腳細密,看著尤為精致。
喬世文道:「我已經有三雙鞋了,真的不用再給我做鞋了。」
「你成日裡在外麵跑,才三雙鞋,自然是不夠的,」喬泠菲的聲音聽不出多少起伏,「正反我也閒著,動動手也好。」
「你有這心思,倒不如給自己多做幾身衣裳。」
「我不出門,做那麼多衣裳做什麼?換洗的衣裳足夠,便可以了。」喬泠菲說。
喬世文無聲地嘆了口氣。
當初他擔心喬泠鳶安危,執意留在曦城,結果昭王大勝,一路乘勝追擊,殺入了皓都,喬泠鳶後腳跟著也離開了曦城,他便再沒有見到喬泠鳶。
等他回到汴京時,喬泠菲已經被人從牢裡放出來了。
他本以為,父親和大哥不會計較喬泠菲是罪臣之妻,誰知他們為了避嫌,竟不願讓喬泠菲繼續住在喬家,而是派人將喬泠菲送出了汴京。
他們打算把喬泠菲送到遠離汴京的農莊上去。
喬世文自然不同意,在喬家鬧了好大一出,把喬良賢差點給氣得背過氣去,他也因此挨了喬良賢一巴掌。
喬世文性子倔,即便挨了打也強行把喬泠菲追了回來,他不想喬泠菲生在那般險惡的環境之中,就帶著喬泠菲住到了這裡。
這座二進的宅子,是喬世文從喬家唯一分到的財產。
而程國公府和喬泠菲的嫁妝,都已經充了公,他們剛搬過來的時候身上就沒有幾塊銀子,為了養活喬泠菲,他不得不去外麵找點事情做。
守城門是個苦差,刮風下雨都得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當個木樁,然而即便是這樣一份苦差,想去的人也數不勝數,喬世文拜托了他的一個還算靠譜的朋友,那朋友求了他爹幫忙,這份差事才落到了他的頭上。
而他已經守了整整一年的時間。
這一年裡,他靠著這微薄的俸祿養著這個小家,雖然辛苦,但還算腳踏實地,沒有再當一個靠父母的銀錢才能活下去的廢物。
他在艱苦的生活中徹底成長了起來,喬泠菲亦如。
如今的喬泠菲已經徹底變成了另一個人,她的一身傲骨被折得稀巴爛,怎麼撿都撿不起來,她不再高傲,也不再穿金戴銀,更不再喜歡出門了。
自從住進了這個院子,她出門的次數五根手指頭數了還有剩。
剛開始的時候她還很消沉,像個被生活拋棄的母雞,但時間一長,許是良心發現,覺得他這個當哥哥的為了她著實辛苦,她心中有愧,也慢慢振作了起來。
知道家裡缺銀子,就開始做針線,做好了,就讓丫鬟拿到集市上去賣,以此來減輕他在銀錢上的重壓。
雖然現在的生活仍舊辛苦,但喬世文好歹沒覺得自己的好心餵了狗。
現如今,最讓他牽掛的事情已經不是喬泠菲,而是喬泠鳶了。
當初,昭王的死訊傳到汴京,皇上命皇宮內外所有人食素三日、停絲竹管樂、休朝三天,他本以為喬泠鳶會將昭王的屍身帶回汴京,將他葬入皇陵,誰知喬泠鳶並未回來。
而昭王的屍身也沒有被大軍帶回。
喬世文曾多次前往昭王府,想看看喬泠鳶回去沒有,或者打聽一點喬泠鳶的消息,但昭王府大門緊閉,人人閉嘴不言,他什麼都打聽不到。
他隻從別人的口中得知,喬泠鳶如今,已是一名神醫。
天下患病者,十有八九,都想找她治病,但卻無人知道她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