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楊六郎死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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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六郎死了。

楊六郎名字叫楊昭烈,是楊令的幺兒。楊令是大梁城天波府楊氏當代家主,西北壺口的鎮關守備將軍,西北兵馬都總管,授殿前檢點。

楊六郎十四歲在大梁城裡當街殺人,十七歲在投軍的路上,槍挑了羊角山的匪巢,從軍五年,從最低層的卑卒做起,步卒、伍長、騎斥、都統、營標、蕃郎將、廂郎將,拎著西邊李夏朝武士和北邊北庭草原健兒的人頭,一步一步走過,一階一階積功升遷,如果不是他老爹故意壓著,他應該在議事大帳中有一把座椅,而不是靠帳門站著聽別人說話,不能吭聲。

楊六郎今年二十二歲,還未成親,青春年華,大好前途。

但是現在他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但不是死在戰場上。身上一道刀口子都沒有,半邊身子卻被火燒得焦枯,包括半邊臉麵、一隻手和一條腿,皮肉焦枯爆裂外翻,外形明顯收縮,像枯枝一樣,毫無生氣,仿佛從來就是死物。

西方昆侖,山高巍巍,山脊終年披雪,宛如白蟒浮空,蜿蜒東向,穿李夏,入大頌,隔北庭,圍土蕃。中土諸夏、北庭諸部、土蕃生羌世代爭戰,相互攻伐不休,但均崇拜昆侖為祖山、聖山。

大頌維熙二年冬,大雪節氣,昆侖山極西高峰明鐵蓋峰,天藍日麗,毫無征兆大雪崩,峰頭積雪幾乎塌流一空,盡露黑色岩質山峰本色。當夜,大頌欽天監密報,西北有白氣西來,落於大頌、北庭和李夏三國交界處,如練如虹,態勢之盛,百年未見。

天降異象,不知對大頌社稷是福是禍。

同日,北庭極北之聖湖北海眼,湖麵厚度盈尺的冰蓋驀然開裂,湖水噴湧翻滾咆嘯,宛如餓獸出柙,持續三日,投之以牛羊、生人,皆不能平復,最後,陰山大薩滿投之金板禱文,以陰山薩滿一脈為誓,十年之內,找出厭勝之人,獻祭北海眼。湖麵乃平。

據北庭史稿載,此後十年間,北海周邊無春夏。

楊六郎神魂所處,冥冥杳杳,朦朦朧朧,非黑非白,非紅非綠,無明無暗,無象無音,無前無後,無涼無熱,沒有光陰流水沒有四致方向,不在半空飄盪不在地上倚靠。楊六郎不悲不喜、無欲無恨,既不能感受也不能思想,仿佛一剎那仿佛已恆久。

另有一個楊六郎,身在天波府後花園,日頭正好,花開正妍,細水潺潺,蜂蝶翩翩,他爬上最高的假山頂,嘴上叨著一支狗尾草草莖,雙手抄在腦後躺在山頂,眯著眼睛看著遠處柳枝隨風搖曳,想著這柳枝搖得多像楊老伍家二丫走路的身形,然後身上日光如暖被,未幾沉沉睡去,鼻息平緩。

另有一個楊六郎,身形懸浮半空中,罡風拂麵,衣衫獵獵,腳下山河如蛇蟒,平原如烙餅。殘陽似血,白雲如絮,人間炊煙縷縷。

另有一個楊六郎,身在蔽日黃沙中,身邊殘旗斷戟斜插,斷肢屍首相迭,腳下碧血灌黃土,鴉群盤旋低飛,鳴聲悲苦悚人。

另有一個楊六郎,在營中夜巡,遠看軍帳密集無邊而整齊劃一,近看帳麵補丁疊補丁。雪大如掌,篝火孱弱,刁鬥風急,營旗冗垂,守夜兒郎身形如樁如柱,廄中火光溫暖,跛腳老軍頭逐一給軍馬匹上夜料。

另有一個楊六郎,領著一隊斥侯在荒原上策馬狂奔,刀口卷,甲胄裂,弩矢盡。既是追殺前麵的敵人,也是甩開身後敵人的獵殺。這一次是半個軍都五十人北上,歷時二十七日,輾轉騰挪二千七百餘裡,最終四人南歸,楊六郎獨立領兵以來最慘烈一仗。

另有一個楊六郎,氈帽便服騎馬訪友,大漠綠洲,牛羊自在,瓜果豐盛,主人熱腸,酒席歌筵,賓客相洽。最是難忘臉圓眼大鼻高膚白的朋友胞妹的頻頻勸酒,每勸一杯酒,都有一個說法,讓客人不得不喝。那一次楊六郎喝的酒,比前二十年加起來都多。

楊六郎現在赤身裸體平伏在一處山穀天坑底的石塊上,身旁有水潭,潭水陰沉凍骨,一個亂發番僧趺坐潭邊,一邊低聲吟誦著,一邊用鳥爪一樣的手,從潭中澆水灑淋著楊六郎的身體,小心細致搓洗清理每一片肌膚的汙垢,焦枯的部分,也細細輕輕用手搓揉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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