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青史無奈(1 / 2)

加入書籤

皇帝對此事的態度無疑令許多人意想不到, 就和上次皇帝非要在冬月裡出兵南下一樣。

因而沈辭在聽說了此事後,也覺意外, 午後謝如琢請他入宮教騎射時,他心事重重地皺起眉頭,臉色實在不太好看,道:「陛下,恕臣直言,此時與衍王結盟共同對付許自慎才是最上佳之策。雖然我們以後會有三大營的兵馬, 但許自慎也在擴充兵馬,我們與衍王結盟,可以讓衍王幫我們從寧崖西進衡川,我們左右合圍,事半功倍。可若是要先打寧崖,許自慎在背後當黃雀, 戰局會復雜許多。」

他所說之擔憂沒有誇大其詞, 雖說衍王不是什麼好相與之輩, 但此時他們實不該直接與衍王劃清界限,陷入雙線作戰之中。且以他對謝如琢的了解,謝如琢不像是會不懂權衡利弊, 暫時退讓的帝王, 前世也是在一開始選擇了與衍王結盟,這一世的舉動著實有些突然了。

「那依沈將軍所見,我們此時是該與衍王結盟了?」謝如琢已然心緒不穩, 眼中微微充血, 「那以後呢?朕該如何處置衍王?」

沈辭看著謝如琢,啞口無言。

前世的記憶湧上心頭,雖說兩人最後鬧成這樣歸根到底與衍王無關, 但也繞不開衍王這個人,他嘆了口氣,道:「臣明白陛下的意思,衍王日後會威脅江山社稷,提前殺他也是好事。」

沈辭無奈的神情似乎刺痛了謝如琢,他低著頭難過地笑了一下,說道:「沈辭,你不喜歡這些,其實不用勉強自己待在我身邊,我放你走,你回南穀去和你師父師娘在一起,或者我送你們去江南,離裴家也遠遠的。」他挽起一張弓,像在小心翼翼地調整箭矢的方向,「衍王是我的叔叔,但我仍要殺他,就算我今日跟他結了盟,也會殺他。以後我注定還會殺更多的人,也許我心裡並不覺得他們該死,但是皇帝讓他們死,他們就得死。」

伴著那個「死」字落下,箭矢飛射而出,謝如琢故意沒對準方向,箭頭堪堪刺入了靶子的邊緣,但裹挾著殺伐氣的破風之音卻尖利地震顫了沈辭的耳膜,似乎那一支箭射的不是一個靶子,而是一個人,還會有溫熱的鮮血從箭尖處淌下。

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心髒不由跳得急了起來,謝如琢此時的樣子是他前世最怕看到的。

他們第一次爭吵是什麼時候已經不記得了,第一次吵到各自安靜了十天半個月倒是還記得。

謝如琢前世比現在更排斥內閣的壓製,當年在清查衛所軍一事上內閣插手不少,謝如琢答應讓孫秉德的學生陳章以欽差身份出京清查衛所,要到繁州時必須渡河,陳章所坐的船竟側翻了,船上人死了大半。

後來朝廷心照不宣地暗說是裴元愷派人動的手,沈辭有次意外遇到裴雲景,從他嘴裡得知此事裴元愷確有摻和,內閣曾找過裴元愷,想與他在衛所軍一事上做些交易,裴元愷沒答應,知道這次內閣派人清查不會輕易放過他。而謝如琢居然曾找到過裴元愷,默許裴家的人在船上動手腳,做掉欽差,其後派了杜若前往,明麵上沒有大動乾戈,暗中卻巧妙分化了裴家在衛所軍中的勢力,但又沒讓內閣撈到好處。

沈辭得知後簡直不敢相信,陳章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就因為這點爭權鬥利的事,謝如琢竟然與裴元愷暗中做了交易,下了殺手。

謝如琢麵對他的質問,沒有多說就承認了,還故意氣他,同他說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成就帝業的路上注定鋪滿了骸骨鮮血。

那時的他隻覺謝如琢很陌生,謝如琢說他一直太過單純,看什麼都非黑即白,無論用多少年,都無法接受這些事。

他想,自己確實總理解不了這些事,身居高位時,甚至都十分厭惡往來應酬,無數次都是為了謝如琢忍了下來。

從那時起,他與謝如琢之間似乎就有了一道天塹,每當出了什麼事,謝如琢就把他往天塹另一邊推,自己孤獨地站在對麵,冷漠疏離。而他也總是一次又一次地無法理解這樣那樣的事,他看不得謝如琢在這條路上越走越迷失自我,想拉回謝如琢,卻一次次失敗,於是他們之間就成了爭吵多,平靜少。

隆興八年,裴元愷死了,興盛一時的裴家終於倒下,滄州的軍隊收編歸了朝廷,裴元愷的舊部不滿,屢次挑釁朝廷,弄得滄州雞犬不寧。謝如琢要以謀反降罪震懾,言官上書斥此行徑非明君所為,北疆士兵守邊多年,未有功勞亦有苦勞,不可以莫須有罪名擅殺。

沈辭當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他曾對謝如琢說,有他在,謝如琢身前身後都是聖君。

十七歲登基時,就沒有人知道謝如琢背負著多重的擔子,這樣一個殘破的江山要由他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來收拾,這樣一個敗落的王朝要由他一個人艱難地振興。

史官該給他一個明君的定論,沒有爭議的明君,中興之主,當為聖宗。

幾天後,沈辭請戰江北,帶走了裴元愷舊部中的嫡係軍,當作誘餌設陷阱,大敗許自慎,而這支人馬全軍覆沒,一個也沒回來。

至此,滄州終於安寧了,

回朝後,他被言官參了數十本,裴元愷不管怎麼說也是他親生父親,當初裴家倒台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害死了自己的父兄。雖然在他心裡裴元愷就該為他師父師娘償命,但天下人不會這麼認為,他在那時就名聲不太好,這次之後,更是背上了洗不清的罵名。

謝如琢把那些奏本扔到他麵前,氣得眼睛發紅,疾言厲色道自己不需要他做這些。

他反而笑了,謝如琢分明是因心疼而氣,那是依然在意著他,而那樣的極度生氣也讓他明白,謝如琢知道自己已沒有回頭路,不想拉上他一起執迷不悟,至少他是置身事外的,他是乾淨的。

隆興十一年,他們回了坪都,衍王自九年前便與他們做盟友,共平天下,復國前夕,又極有心思地散播自己是匡扶聖主的賢王,把人留在坪都是養虎為患,把人放回封地是放虎歸山,謝如琢再一次起了殺心。

但這一下手便是過河拆橋,帝王心術勝過匡扶之義,還是弒殺自己的親叔父。

許自慎常年征戰在外,並不是一個時常上朝的皇帝,皇極殿裡有一股許久沒有人氣的陳腐之味,謝如琢一身黑色龍袍,靜靜坐在龍椅之上,晦暗的天光將他整張臉都籠進了陰影裡。

「謝如琢,你知不知道,你一旦動手就是錯上加錯!」沈辭單手撐在桌案上,眉目陰鬱,怒道,「衍王此時什麼都沒做,你說他有謀逆之心是莫須有!你堵得了天下悠悠眾口嗎?」

謝如琢月匈膛微微起伏,顯然也憋著一股怒氣,高聲回道:「我敢做就敢堵悠悠眾口!衍王不該殺嗎?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不該死嗎?」

「我不是不讓你殺衍王!有些事明明就有更優的解決,你為什麼非要把自己逼成這副模樣?這真的是你心中真正所想嗎?」

「什麼更優的解決?我是皇帝,我等不起!對我來說,最優的解決就是在他羽翼未豐之時斬盡殺絕!」

「斬盡殺絕?你又準備殺多少人?衍王手中數萬兵將嗎?他們曾是我的同袍,你今日能夠回到坪都,有他們為你浴血奮戰的功勞,他們不欠你什麼,還有那兩個你抱過的堂弟堂妹,你忍心下手嗎?」

「有什麼不忍心?如果今天有人告訴我太子與衍王勾結,我照樣把太子殺了,我教導太子十年,我也下得了手!」

「謝如琢!你夠了!」

「沈辭!你才是夠了!說了多少次,不喜歡聽這些就給我當聾子!你覺得惡心又要來質問我,意義何在?」

「……」

沈辭不記得他們一來一回吵了多久,隻記得後來他們都吵得筋疲力盡。

殿外風雨欲來,他坐在龍椅前的台階上,與謝如琢各自沉默了半炷香的時間,烏雲團團壓在金殿之上,他靜靜坐了很久,再開口說話時已是出奇的平靜。

「等以後吧,隻要衍王在寧崖有動靜,我們就有出兵的機會。」他說道,「我去取他性命,你還要殺誰,我都幫你殺。但現在不行,你剛回坪都,正值聲望的頂峰,這時候卸磨殺驢,侄子殺叔叔,皇帝殺功臣,聲望會一落千丈,日後史書上也是不光彩的一筆。」

謝如琢也吵累了,情緒不再激烈,可明明離他很近,聲音卻像是很遠:「隻有現在才是動手的最好時機,一旦讓他回了寧崖就是放虎歸山。哪個皇帝手上沒沾滿血,我殺他會招來罵名,但我自然也有辦法坐穩這個位置。至於後世,隨便吧,反正我也聽不見,愛怎麼說怎麼說。」

「你有什麼辦法?殺更多的人嗎?」他笑道,「謝如琢,人是殺不光的,何況你也不是暴君。聽我的吧,放衍王回寧崖,路上別動手。」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朕知道丞相要造反[穿書] 最強的那位配戀愛? NBA之請叫我丁神仙 全球末日之禦獸大魔頭 在不正常的世界當廚師的日子 召喚:萬界最強帝皇 書穿之抱緊金手指 神龍傲三界 神尊溺寵小魔妃 葉先生的蝕骨蜜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