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話(1 / 2)
林嶽猶豫片刻,還是乖乖帶夏琋去了林思博那。
他住在寧市一院的vi病房,整個房間陳設齊全,通明體麵,窗外是森森竹林和嶙峋山石,一派非富即貴才能享用到的奢華。
有年輕護士在給他換吊瓶,見林嶽進來,禮貌地道了聲:「林總好。」
除此之外,便沒有其餘親友,病房裡就林思博一人。窗邊有花束和禮物,也許有人剛來探望過他才走。
林思博躺在病床上,被大麵積的白色被子蓋著,夏琋幾乎看不見他的臉。
林嶽上前幾步,傾身和林思博說話:「思博,思博,在睡嗎?」
夏琋沒有再靠近,在床尾等著。
床上人被林嶽喚醒了,模糊不清地叫了聲「哥……」,宛如夢囈。
林嶽嘆了聲氣,擰眉道:「有人來看你了。」
林思博問:「誰……」他聽上去很虛弱。
「老夏,夏琋。」林嶽如實答。
聽見這個名字,床上人靜了幾秒,回:「扶我起來。」
這一次,他語氣清晰有力了幾分。
林嶽揮手招來護士,「扶一下,扶一下,我不敢動他,怕又傷到哪。」
護士聞言趕忙過來,小心翼翼將林思博攙坐起來,此刻夏琋才看清了他,也完全意義上地知悉了,易臻到底揍得有多狠。
他額頭紮著繃帶,整張臉青腫得極其厲害,幾乎看不出原貌,一身淺淡寬鬆的病號服也讓他看起來頹唐到極處。
一些生理心理上的不適感在夏琋身體裡翻湧,本想維持好冷麵美人復仇公主角色的她,逐漸嫌惡地蹙起了眉心。
林思博望向夏琋,似乎對她的神色變化了然於心,他笑了一下,盡管有些吃痛,這笑裡糅著太多意味,夏琋也無從得知。
隻有他一口白得耀目的牙齒,在提醒她,他真的就是林思博,那個總是像日光一樣舒服溫軟的林弟弟。
四目相望,滿室沉寂。
林嶽有點尷尬,建議道:「要不你們單獨聊一下?我出去。」
「嗯,」林思博同意了,同時還望向護士:「你也出去,我沒按呼叫器不要進來。」
可能負傷和疼痛的緣故,他連嗓音都變得很乾澀,很陌生。他整個人都格外陌生。
「好好,我們走遠點,你們好好聊,別動氣,聽見沒有?」林嶽答應下來,囑咐了幾句,和護士前腳後腳出了門。
病房裡就剩夏琋和林思博。林看著她,沒出聲。
也是這個當口,夏琋突然能理解易臻看似不理智的舉動了,因為她的拳頭也開始泛癢。
她先發製人:「說吧,為什麼要這樣。」
一出聲,她才發覺自己話裡已經有抑製不住的顫音。
林思博低哼一聲:「很難理解?」
「我在問你。」夏琋麵無表情回,空氣強硬,像石子往人耳膜上撞。
林思博又笑了,隨意道:「我跟一個朋友打賭,三個月內玩掉國內26個英文字母開頭的網紅,騙上床就算成功,鄭佳琪alice你認識嗎,她是第一個,你麼,你是s,結果到你這就斷了,我打的賭也輸了,我真的很不痛快,就看不慣你裝,想讓你趁早消失。」
他一字一句,風輕雲淡地說著,卻是在給夏琋添柴加火,她月匈口有一隻高壓鍋,隨時快爆開了。
「就因為這個?」
「沒錯啊,」林思博一臉可笑:「還想要什麼理由,愛你愛得太深?得不到就毀了?你在演電影啊。」
「我沒這樣認為過,」夏琋壓製著月匈口的起伏:「但你不應該這麼做。」
「我怎麼做,是我的意願,」林思博靠著枕頭,目不轉睛看她:「夏琋,你還沒看出來吧,我們就是一類人。你愛玩男人,我愛玩女人,為什麼不肯跟我好好配合非得整些事情出來呢。你和以前那些女的,不都是一路貨色嗎,裝什麼啊,還是說你以為我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夏琋輕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林思博也跟著笑了,連諷帶刺:「那麼信我,為什麼還跟我玩花樣,你玩什麼我會看不出來?你們這類女人,仗著那些自以為是的小聰明,以為能把男人耍的團團轉?你現在那男朋友,不也是你玩手段吊來的,那麼看不起人,我倒想看看,你都臭成這樣了,他能裝到什麼時候?」
夏琋後槽牙發緊。
林思博注視著她的眼光,愈發渺遠:「下賤東西,把自己包裝得再高雅,本質上還是個下賤東西,」
他停頓片刻,懶洋洋地指了指自己臉:「你男人為了你,把我打成這樣,你捫心自問,你配嗎?你這種賤貨,根本不配男人用心對你。」
夏琋四肢百骸都灼燒了起來,她上前兩步,揚手就扇在了林思博臉上!
啪!
夏琋呼吸急促,掌心發疼,如同擦過的火石一般,迅速燙起來。
隻有他們兩個才知道,這一下有多氣,有多疼,有多厭恨。
林思博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許久沒有再動。
夏琋額角青筋都眥了出來:「林思博,誰和你一樣了?玩男人?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花你一分錢了?欠你一筆賬了?因為誰拒絕我就這樣沒有底線地傷害他?」
「多大仇啊,要這樣對付我?」
「你真該看看自己現在變成什麼樣,我不配別人對我用心?」
她的臉漲紅了個透:「嗬嗬,你就配?就你這種爛人,也就被女人玩玩的命,玩膩了被丟掉也是活該!」
夏琋的最後一句話,仿佛撕裂了林思博的最後一根神經,他剛才強撐著的所有玩世不恭、目中無人,頃刻間盡數崩塌,脖子軟了,整個人垮了下去,側著陷在枕頭裡,喃喃自語:「是,活該……被丟掉也是活該……是我活該……」
他雙手捂臉,涕淚橫流,腕上的繃帶很快濕透。
意識到淚水根本無法休止,林思博抱住腦袋,如同被扔進了岩漿,整個人蜷作一團,痛不欲生。
他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夏琋措手不及,有點慌神。她站在原處,平復了幾秒,才冷聲說:「別跟我裝。」
林思博一言不發,依然像被噩魘附體一般,嚎啕大哭,哀傷欲絕。
夏琋斂目端察,發現他的不對勁真不像是裝出來的,懷疑與他傷勢有關,擔心他傷情有惡化會影響到易臻,她趕忙問:「怎麼了!身上疼得厲害?」
林思博背對她,在抽泣:「對不起,夏琋,對不起……」淚水把他臉上的腫脹灼得更疼了,他不斷重復著:「對不起……」
「說對不起有用嗎?」
「謝謝你……」他又沒緣由地說著一些夏琋無法理解的話:「謝謝你打了我。」
「你應得的。」
「是我應得的。」
「……」
「她就沒下得了手,我就一直在等,等這一巴掌,假如她那時候打下來,我馬上就能醒了,也不會成了現在這樣……」林思博泣不成聲,左右打滾,好像渾身血肉都被人撕開了一樣疼。
夏琋停在那,無言以對,她模糊猜到了一段她未曾知曉的舊日情事和浩瀚時光。
許久,她問:「要幫你叫人嗎?」
「不用,」林思博哭聲漸止,拒絕了她的提議:「你能坐一會嗎?」
「是不是還要再準備一桌菜兩杯茶?」夏琋不作思索譏諷道。
「我想和你說說話,」林思博懇求她:「好嗎,求你了,可以麼。」
她的語氣像剛磨好的刀刃,又冷又利:「要我聽你什麼多可憐缺愛不公殘酷的過去嗎,這樣你就無辜了?別人受到的重創從此也可以被體諒?」
「我隻是想找個人說,說出來。」林思博仍是背對著她,聲音悶得像葉底的風,仿佛回到了西餐廳裡,夏琋和他徹底斷絕來往的中午,他也是這樣無能為力的語氣。
不待夏琋回答,林思博已經陷入了回憶,也許真的太多年無處傾訴,那些舊時光就如同漲滿河槽的洪水,一旦崩開了閘口,便勢不可擋地向夏琋漫過來,以至於也將她一並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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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疑是一段難以啟齒的年少孽緣。
作為父母雙忙,自小缺愛的富二代,林思博在保姆無微不至的照料下,逐漸從繈褓裡站起身來,開始自己踢球玩耍,握筆寫畫。
也是那時,出類拔萃的母親接下家族重托,成了華冕寧市分公司的副總,而林思博也被帶到了這裡,打算在此處紮根,牢固家業。
不多久,林思博進小學念書,母親無暇顧及,生活起居均交給管家和菲傭,而日常接送和學業監督,則由另一個人負責。
這個人,就是年齡大他幾近一輪的顧玉柔。
女人那時還年輕,有皎白的麵容,和妙曼的軀體,也未當上總經理秘書,隻是他媽媽的助理之一。
她十分盡責,對林思博照看有加,但凡在他身邊,都寸步不離,有求必應。
她對他,大多寵溺,但也不乏嚴厲,亦師亦友,更像是位真正的母親。
林思博那些親情之上的空缺,在她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填補。與此同時,他對顧玉柔,也有了超乎想象的習慣和依賴。
後來,林思博進入中學,同學們都騎上了鮮亮的山地車,在馬路上青春洋溢、張揚追逐。
雖偶有羨艷,但林思博還是更喜愛坐在顧玉柔車裡,與她談論一天見聞,那半個小時的獨處時光。
他發現自己完全離不開顧玉柔。
中學時,初通人事的叛逆期男孩子們,總是對一切常人禁諱的東西更加感興趣。
他們會分享一些隱晦的文字,讓人血脈僨張的圖片,甚至還有無意從長輩抽屜裡翻出來的影碟。
林思博人緣不錯,也常參與其中,休息時,幾個男生擠在一塊偷看,再回去時,個個滿臉通紅。
初三一天,林思博在家寫數學題,他佯裝不懂,讓顧玉柔教了他半天。最後女人犯困,趴在他桌邊,像是睡了。
林思博握著筆,偷偷瞄她,視線滑過女人柔美的月匈線,嶙峋的鎖骨,脂玉一般的肌膚,最後定格在她潤亮飽滿的嘴唇上。
他想起了在學校裡看見的那些東西,大腦充血,心不在焉。
鬼迷心竅一般,他悄無聲息湊過去,親了她一下。
顧玉柔並沒有睡著,隻是閉目養神。
她乍然睜開眼,大驚失色,眼底全是惶惑,臉也在一瞬間漲得通紅。
但她什麼也沒說,不氣亦無怨。
林思博知道,他的身份,讓她不敢斷然動怒。
可這並不影響林思博的得意與痛快,他第一次覺得顧玉柔這麼美。
他突然一點也不記恨自己的媽媽了,是她把這樣美的女人,送來了他身邊。
有些情愫一旦發生了更改,便是數年累月的延續,林思博開始對顧玉柔頻頻示好,男女間的示好,也有非常逾矩和越界的觸扌莫、探索。女人並不設防,卻也不給他任何回饋,她一成不變的情意與態度,隻會讓他愈加鬱躁心癢。
升入高中後,男孩子們都像吸飽了雨水的楊樹一般瘋長,林思博漸漸比陪伴自己數載的女人高出了一個頭,她在他旁邊,不再是需要仰望的女神,而是伸手可攬的小鳥依人。
高二那年,林思博心裡積攢的那些窸窣的、繽紛的蝴蝶翅膀,終於掀動了海嘯,他借故給家裡傭人都放了假,把顧玉柔領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