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大食醫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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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竦拿不出證據,對範仲淹等人的彈劾,那就是汙蔑。

石介怒發沖冠,「噌」的跳了出來,戟指夏竦。若不是身在朝堂上,他怕是要破口大罵了。即便如此,也是字字如箭,瓢潑大雨一般射向夏竦。夏竦滿麵漲紅,好似要滴出血來。

文武百官麵麵相覷,一時間看不清狀況。即便是賈昌朝,也不敢輕易出言。他實在想不明白,夏竦向來老辣,無不謀定而後動,怎的會如此虎頭蛇尾,被石介等人抓住痛腳?

如今彈劾不成,反而偷雞不成蝕把米,坐實了誣陷。

龍座上,皇帝微閉著雙目,昏昏欲睡。對朝堂上發生的事,一言不發,根本不置可否。這般模樣,讓群臣心中打鼓,遲疑著選擇暫時觀望。天威難測,誰知皇帝此刻是何想法?

新黨乾將抓住機會,當真是喜出望外。夏竦一定吃錯了藥,自己伸頭送出一個大把柄。石介打頭兒,餘靖、王素等人緊跟其後,聲色俱厲,指斥夏竦汙蔑朝廷重臣,圖謀不軌。

舊黨一眾束手,夏竦孤立無援,形勢成了一邊倒。

賈昌朝微微轉頭,掃了一眼朱哲,想從他眼中探尋究竟。卻見朱哲麵色平靜,雙目似睜似閉。手抱笏板,八風不動。

對朱哲此人,賈昌朝看不透。最開始,朱哲不過憑著裙帶,幸進躥升而已。這樣的人,為士林清流所不恥。雖然,朱家新貴,一時炙手可熱,但是,朝中大臣多是避而遠之。

然而一兩年間,朱哲合縱連橫,竟是站穩了腳跟。不知不覺,已成為舉足輕重的人物。在他的身邊,圍攏了大批官員,從禦史台到審官院,從中書省到樞密院,政、軍、財、諫,無處不有。

朱家的心事,那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若是三皇子不能上位,朱家如今榮華,轉眼就將破敗。這對朱哲來說,絕對是無法承受之重。在這件事上,朱家沒有退路。

賈昌朝對立儲之事,原本無所謂。然而,新政開始了。

皇帝重用範仲淹、韓琦等人,明黜陟、抑僥幸,一項項政令相繼頒布,天下為之震動。冗官、冗費、冗兵,就是大宋三顆毒瘤,朝野稍有見識之人,誰會看不明白?

但是,看的明白又如何,誰敢動?

別的且不說,單說恩蔭製度。恩蔭是朝廷的福利,範圍之廣、名目之多、數額之濫,直接導致恩蔭補官惡性膨脹。官員的子孫,親戚甚至門人,都能通過恩蔭封官進爵。

龐大的官員體係,每年俸祿就是一筆天文數字。

所謂抑僥幸,就是要抑製恩蔭補官,剝奪士大夫的特權。範仲淹此舉,不啻壞人前程、斷人財路。所以說,朝堂上人人都清楚,革新利國利民,然而,人人心有不甘。

割去毒瘤是好,但割到自己身上,那就萬萬不能。

賈昌朝有野望,渴盼登上人臣巔峰。雖然,他已是參知政事,看似離著宰相一步之遙。但是,這一步之遙,卻遙不可及。

新政引發朝野震動,讓賈昌朝看到機會。他敬重範仲淹人品,更佩服範仲淹的勇氣。但是,他一點也不吝惜,踩著範仲淹和新政的肩膀,爬上巔峰之位。和朱家聯手,不過各取所取。

正想著,皇帝卻生出變故。原本坐著的身子,好似失了支撐,突然向前栽了下來。好在身後的內侍,一直注意著皇帝動靜。眼見要栽倒,激靈一聲驚叫,手疾眼快一把抱住。

「陛下。」章得象一聲驚呼。

「官家,官家。」內侍嚇得心膽俱裂,渾身抖如篩糠,早已沒了主意。皇帝若有個好歹,他們這些隨侍,隻有死路一條。兩名內侍已經委頓在地,涕淚橫流、手足無措。

「哭什麼,快送陛下回宮,速傳禦醫。」章得象怒喝道。

龍座的右邊,有一道角門,連接後殿。皇帝上朝,會在後殿暫時歇息,然後從角門進入,登上丹陛。今日情況特殊,何正沒有隨侍皇帝,而是手捧藥盅,正等在角門處。

「官家。」突然的變故,可是嚇傻了何正。手裡的藥盅,「砰」的一聲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稍稍回神兒,何正三步兩步,搶上了丹陛,手忙腳亂背起皇帝,疾步轉進後殿。

朝堂上,一下子炸開了鍋,群臣交頭接耳,登時大亂。

朝會自然無法繼續,一眾宰執重臣,緊隨著進後殿問疾。文武百官一個個憂心忡忡,慢慢退出了大殿。誰都看得出,皇帝的病情不容樂觀,立儲之事,已是迫在眉睫。

後殿一間雅室內,皇帝靜靜的躺著,雙眼緊閉,麵色蒼白。

床榻的前麵,站著章得象,此刻麵沉如水。何正三名內侍,跪在榻前服侍。心裡急切萬分,卻也不敢稍有妄動。

不多時,三名禦醫趕了來,急急為皇帝診脈。三人輪流診完,早已是汗流浹背,互相碰下眼神,亦是麵麵相覷。

「陛下龍體如何?」章得象不耐,沉聲問道。

「大相公,下官,下官。」醫官急急抱拳,躬身一禮,卻是結結巴巴,緊張的說不成樣子。

「究竟如何?如實道來。」章得象怒道。

「大相公。」醫官一咬牙,惶恐說道,「下官等醫術淺薄,雖再三診視,卻查不出病症。陛下氣血順暢,脈象平和,並無異樣。隻是為何昏睡不醒,下官實在不知。」

「查不出病症?」章得象氣不打一處來,皇帝昏厥人事不省,醫官竟說查不出病症,難道尚藥局裡,養著一幫廢物不成?

但是一轉念,章得象冷靜了下來。尚藥局事關皇家生死,不會容許濫竽充數。而且,麵對皇帝和宰執,禦醫就算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隨意撒謊。想來,是真的檢查不出。

若真如此,事情可就嚴重了。章得象想著,臉色愈發凝重。

正這時,殿外傳來嘈雜腳步聲。

「賢妃駕到,鄂王駕到。」有內侍在外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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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妃朱氏雖位份不低,但出現在外朝,於禮法不合。不過此時皇帝昏厥,事急從權。況且,賢妃和鄂王一起來,也算說的過去。章得象沒有過多糾結,躬身迎了朱氏進來。

「見過大相公。」朱氏麵帶惶急,見到宰相在房內,卻也不敢造次。走到章得象身前,恭恭敬敬的行禮。宰相尊貴,禮絕百僚,即便皇子、妃嬪,見到宰相也得行禮。

已七歲的鄂王,跟在賢妃身旁,躬身行禮,有模有樣。

在鄂王身後,還跟著一人。此人身材高大健碩,鷹鼻深目,一臉的絡腮胡須,足有半尺長。一身白色袍服,倒是漢家衣飾,隻是穿在他的身上,緊繃繃顯得頗為怪異。

「此是何人?」章得象目露疑惑,開口問道。

朱氏沒有回話,隻是目光看向何正。何正頓時領會,緊忙上前一步,躬身說道,「回大相公話,此是大食國名醫奧利加大師。」

「哦?大食人?」章得象略顯詫異。身為宰相,他當然知道大食國,廣州、泉州等地,不乏大食國人。東京街頭,更是常見。即便鷹鼻深目,迥異於漢家容貌,百姓也習以為常。

隻是未曾想到,這大食郎中竟有幸進宮,為皇帝診病。既然是何正作答,此人必是奉召入宮。想到此,章得象輕輕頷首,做了個請進的手勢。禦醫診不出病症,不妨試試大食郎中。

「奧利加大師,還請為官家診治。」朱氏說道。

「樂意效勞。」奧利加單手撫月匈,微微躬身。說罷,邁步走近床榻,舉止從容優雅。略略俯身,端詳皇帝的麵容。

片刻,奧利加伸出一隻手,向皇帝臉上探過去。站在一旁的章得象,不由微皺起眉頭。皇家診病,忌諱頗多。像奧利加這樣,無端伸手觸碰龍顏,可是大不敬之罪。

章得象未便阻止,略一猶豫,奧利加已坐在床榻邊上,輕輕翻開皇帝眼皮,湊近了查看眼球。這種診病方式,章得象沒見過。明知或許是大食醫道,但心裡難免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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