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葉浮戴起帽子和遮住大半張臉的口罩,六點就穿戴整齊地站在了自家玄關裡。隔壁的屋子傳來父親震天的不斷起伏的鼾聲,她站在門口回望一眼,又決絕地轉身推開門。
那天晚上她回家非常晚,十點才打開房門。客廳天花板上的吸頂燈熄了好幾個燈泡,暗暗的,隻有周圍一圈紅藍色的小小走馬燈不知疲倦地閃著,屋子裡是不斷變換的光芒。當時葉浮就站在自家門口,看著自己的父親臂彎裡攬著酒瓶,趴在桌子上沉睡著。葉浮不禁放輕了腳步,橡膠鞋底先後再前地踏在髒兮兮的地板上,一絲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果然,根本就沒有在乎自己。
葉浮推了父親一下。爛醉的男人從喉嚨裡呼嚕了一聲,從桌上滑落到地上。酒瓶也應聲落下,在半空中被葉浮接住了。
細碎的紅藍光芒在男人身上來回閃著。
就像他被光線分割成了一片一片。
葉浮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父親,手中傳來死亡的微妙觸感。滿天的酒氣令她想要吐,但也許因為遺傳,她竟也昏沉起來。包紮完好的右手刺痛著,雪白繃帶下橫亙手掌的傷口好像在微微顫著,裂開了,期待著被什麼填滿。
其實也不差這一個,對吧?她想,在殺人這回事上,一和一百之間畫的是等號。
門外下著雪,填滿整個空間的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在地上卻瞬間化為一滴微小的汙水。本就冷清的清晨街道更加空曠,好像全世界都被塗成了純淨卻悲慘的白色。
今年的第一場雪。
葉浮在單元門口,眯了眼睛,吐一口氣,口罩內狹小的空間濕潤起來,白氣被風吹走了。她把夾進口罩的碎發挑了出來,邁出家門。
她沒有走大路,而是挑了最偏僻的小路,繞了好幾個圈子,最終才來到學校門口。此時已經七點了,學校門口漸漸聚集了早到的學生。
就算穿得再厚,她也凍得直哆嗦。她摘下帽子,甩了甩凍結在其上的一層雪花,在圍巾和口罩的雙重掩護下放鬆地呼氣。
她成功地避開了所有的交通崗。自從那天之後……她就再也無法麵不改色地接近所有穿著警服的人了,她感覺自己就像古代的犯人,臉上被烙下了恥辱的痕跡,如此明顯地昭示著她犯下的罪行。
……他們會沖上來,果斷地把自己按住,掏出月要間的手銬,「哢嚓」一聲鎖住手腕,在自己頭上扔一件外套。她會被踉踉蹌蹌地扯進警車裡,關上車門前聽到周圍的竊竊私語。
「……她犯什麼事兒了?」
「殺人……」
「路麗就是她殺的?!」
「我好害怕……」
葉浮的腦子裡,一直在播放著這樣的場景,無論怎樣勒令自己不要去想都停不下來。她也知道應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警察不會無緣無故找上自己的門的……但是越這麼想,她的行為就越做作,幾乎要變成木偶,牽線的人一扯一扯,她就四肢筆直地一跳一跳。
為什麼小易就能這麼自然地在警察麵前走過呢?還記得她們去陌生的區域逛街,林易時竟還能拉著她向在路邊站崗的交警問路。當時連什麼都沒做過的自己都對警察有著天生的恐懼,但她為什麼就可以那樣自如呢?
為什麼與整個人類法律為敵的人,可以帶著輕鬆的微笑與法律的捍衛者交流呢?
還是,快點進教室吧。
最後的挑戰,就是建在學校旁邊的小小交警值班崗亭。這是怎麼都避不過去的,隻能加快速度,目不斜視地趕緊沖過去。但沖過去的話,又顯得太刻意了……尤其最近路麗的屍體剛剛發現,學校裡經常會有些警察走動,自己這樣顯眼的話,會被懷疑上的吧?
要像正常人一樣,從這不足十米的範圍裡,自然地,勻速地走過去……
那個小亭子的黑色窗戶裡,有沒有一雙警覺的眼睛正在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她是不是早已經上了搜查的名單?
葉浮像這幾天一樣,僵硬極了,幸好有口罩擋住了自己的表情,她想,一定很慌張……
可就在踏上馬路牙子的一瞬,她的鞋被新積的雪滑了一下,她向前一歪,整個人砸了下去,頭撞到了堅硬的路石,劇痛令她的眼睛一下子被淚水盈滿。
葉浮摔得天旋地轉,意識被砸出了腦海,過了一會兒才回到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