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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在想如果這個故事原本就發生在意大利,那麼它應該具有黑手黨的色彩,這樣一部單純而爛俗的狗血小說至少擁有了些許神秘感。今天的情節應當算作是一次情報交易,信物是口紅和房卡,那麼我所擁有的和我想得到的,又各自是什麼呢?
問得好,於是我決定直接求證交易的另一方。
酒壯慫人膽,我扌莫出房卡之後沒有停留太久就去赴約了。我按了按門鈴以示禮貌,但無人響應,就很痛快地刷卡進門,聽到浴室裡水聲嘩嘩。過了片刻藍山裹著浴袍出來,看到我後愣一愣神,點點頭說你等我一會,然後她扯了件襯衫重新進浴室去了。我輕車熟路地打開電視又倒了兩杯紅酒,藍山隻喝紅酒,美容養顏又不傷身,嬌貴得很。
紅酒的牌子我不認識,但倒出來的色澤是很誘人的紅色,我看著倆高腳杯端端正正地並排站著,掏出手機給它們倆拍了張情侶照,忽然有些依依不舍:它們即將要進入兩個不同的身體裡,此時此刻大概是生離死別前的含情脈脈了。
拍照片的時候藍山出來了,她像是一團行走的熱霧,走到哪,哪兒的空氣就變得灼熱起來,連帶著我一起。我看著鏡頭裡的倆高腳杯,也看著貼過來看我在做什麼的藍山。藍山的身上有尚未乾涸的清澈的河,浸著襯衫留下支流的脈絡,襯衫變得半白半透,就好像冰川期的世界地圖,放眼望去起伏分明,山川河流白淨得純粹利落,未完成的夢想就又多了一個:我怎麼就沒成為一個雕塑家呢。
藍山走來不是為了看我,而是和我一樣盯著那兩杯酒看了很久,然後問我:
「紅酒對瓶吹是不是很沒情調?」
呃,我點一點頭:「它們大約也不會很開心。」
藍山輕輕「哦」了一聲,伸手拿起杯子:「那這樣吧。」
她沒有問我——實際上我的意見也不重要——她自顧自地把一杯紅酒倒入另一杯裡,兩者混合在一起,藍山於是很快樂地說:「這樣它們就不會分開了。」
我心底騰然生出一絲隱秘的快感,甚至要笑出聲來。
藍山從來是善於察言觀色的,但從前她絕大多數是不懂裝懂,就不如此時此刻要更體貼:「這樣做會讓你開心嗎?」
我點一點頭。
然後藍山低低地笑了:「那我們能不能做點更開心的事?」
完全可以。
藍山今晚似乎很依著我,所以我的提議她都非常爽快地接受了。我難得有這樣的經歷反倒有些一驚一乍,這樣一來畫畫的手就有些抖了,在藍山乾乾淨淨的腳踝上留下醜陋的痕跡。
「你緊張了。」
「酒喝多了。」
說謊這種事我現在好像張嘴就來,但這兩筆的確很糟糕,於是我用卸妝水打濕的化妝棉洗去,藍山的腳踝就再次變成了一張原始的畫布。我再次動筆之前忽然有一點奇怪的遺憾——畫布會不會因為易於塗改而不被珍惜,所以世人常更容易對落筆不悔的作品飽賦深情。
坐在飄窗上的藍山大概沒有我這樣多愁善感,她端著酒沉默,偶爾看月亮,偶爾看我,偶爾因為化妝刷掠過的皮膚發癢而縮起腳來,於是我會發脾氣讓她安分,藍山就很乖地不動了,再癢也不亂動了。
我事後必然有那麼一絲懺悔:我好凶。
但當時我在搞藝術創作,除了眼裡那隻鳥我什麼都不想。
我用藍山留給我的口紅在她的腳踝上畫那一隻不死鳥,用最細的化妝刷勾線,藍山的腳踝形狀好看猶如藝術品,我落筆的瞬間藍山輕輕顫抖,這尊細膩飽滿的藝術品就活過來了。這一個「復活」的過程令我很是興奮,於是就不再去管是否玷汙了她。
我隻是很惋惜:「這支口紅還挺貴。」
藍山笑我的天真:「身外之物,生死由命。」
我流淚了,她好哲學。我要懷疑藍山是不是和我一樣有病了,因為她在某些時刻也很哲學,甚至有一點我的影子。這樣一來我反而很替這支口紅高興,用它做顏料來作為藍山腳踝上一隻不死鳥的藍圖,我要是它做夢都能笑醒。
紅色好正,我下筆極深,遠遠地看像是藍山流了血,腳踝上有一隻血做的鳥,展翅欲飛,留下被我手側不小心輕易暈染成的胭脂色,我沒有擦去,讓它成為了這隻鳥的航跡雲。
我是很得意的,畢竟我繪畫功底其實一般,平時除了畫個分鏡也沒有別的練習時間,這一次顯然是超常發揮了。藍山低下身子去看自己的腳踝,很驚喜地說好好看哦。
啊,媽的,我想起我第一次給藍山拍照,她就是這樣說好好看哦,所以我才被迷得神魂顛倒,給她拍再多圖都隻是為了這一句平平無奇的贊揚。
其實我這時候很想來一根煙慶祝,但我煙盒在外套裡,外套搭在沙發上,十步之遙,對懶人肖舟來說基本等於咫尺天涯。於是我無事可做隻能欣賞藍山,姐姐撩一撩頭發然後沉思:「它會有名字嗎?」
我平靜地說,決定權在你。
藍山就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那叫它肖舟吧。
……
我好悔,我真的應該抽一根,提神醒腦它功不可沒。
但我沒有,就因為我懶,我他媽,瘋了總比懶死好。
我就這樣定定地看著藍山,藍山也就這樣低著頭看我。我想我現在的表情肯定很奇怪,可能打了八百根玻尿酸也沒我現在臉僵。
我問,為什麼。
藍山沒有回答,她伸出纖細的手扌莫一扌莫我的左耳。我知道她在扌莫什麼。
那裡也有一個「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