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春風一度吹(五)(1 / 2)
半個時辰後,原本的艷陽天下起了小雨,霏霏濕意自窗欞裡鑽進來,將零落的歡好驅散乾淨。
阿羅仍舊一襲鴉青的袍子,長發攏到一邊,行至桌前,探手扶著早便涼透的紫砂壺,輕輕捂了捂,裡頭的水便冒起了細小的氣泡,有白霧自壺嘴裡抽出來。阿音一麵坐到桌邊,一麵係著領口的盤扣,熟練的動作像是關閉散場的戲台。
幾縷發絲貼在濡濕的脖頸間,和著杏眼桃腮,似落幕時散了一地的瓜子殼,令人遐想地昭示著方才名角兒的風采。
阿羅將扣上的紫砂杯翻了一個過來,替阿音斟上一盞茶,她的眉目仍舊溫軟而柔弱,帶著不顯山不露水的清幽,仿佛同阿音被翻紅浪的是旁人。
她彎唇莞爾,仍舊是十分矜持而有禮節地喊她:「阿音姑娘。」
阿音接過茶水,囫圇吞了一口,有鮮嫩的茶渣子沾在嘴邊,她隻扯了絹子略微一掃,掃清了半點未被阿羅嘗盡的胭脂。
阿羅問她:「阿音姑娘,是頭一回同女子共赴巫山?」
仍舊是文縐縐酸腐腐的,同木蘭沒什麼兩樣。
阿音懶洋洋地趴在桌上,將絹子疊成小兔子的模樣,又抽了疊成小耗子的模樣。半晌才學著她的語氣回道:「何以見得?」
阿羅道:「你方才神魂顛倒時,喊了十三聲李十一。」
阿音一怔,笑道:「是麼?」
阿羅將嘴邊的茶擱下,埋頭恬靜地望了望自己的右手,翻來覆去瞧了一遍,又輕輕地揉起手腕子。
阿音噗嗤一笑,咬了咬嘴角又眯起雙眼悵然道:「你阿音姐姐我便是這樣稀奇的姑娘,最是灑脫不過,最是不灑脫不過。」
阿羅未追究她的言下之意,隻皺起眉頭:「姐姐?」
她當然不曉得,尋常人麵前,阿音的輩分通常是姑奶奶,若她肯自稱姐姐,已是天大的體麵了。阿羅好生想了想,似笑非笑:「我如今兩千一百三十餘歲了,你卻說,是我姐姐?」
阿音沒想到這一層,樂不可支地抖了抖肩膀,從善如流地更正道:「你阿音妹妹我……」
她不大說得下去,破冰般笑了,眉眼彎彎,嘴角彎彎。她許久未笑得這樣透徹又清亮,像從未經過劫難的少女。
阿羅但笑搖頭,還要再說,卻聽得五錢敲了敲門,道:「李姑娘來了。」
阿羅低下頭,「唔」一聲,右手一揮將室內遺留的氣息隱匿了,布了一層瓜果的清香。
五錢推門,將李十一宋十九塗老幺三人迎進來,宋十九見著阿音,小碎步跑過去挨著她,塗老幺至對麵落座,將正對著阿羅的位置留給了李十一。
李十一未有什麼寒暄的心思,隻對著阿音道:「如何?」
阿音的神情斂得十分好,不消幾秒便轉圜過來,將李十一昨兒囑咐她試探木蘭一事說了,又一五一十復述了木蘭的反應。
李十一點點頭,同她猜想的差不離。
她於是對阿羅道:「我猜,木蘭不是木蘭。」
阿羅手中的茶盞底部在桌麵上輕輕一磕,稍停了停才安生地放下去,她抬眼看向李十一,蹙眉確認道:「木蘭,不是木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