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與先生闔玉棺(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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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阿音沒忍住,當先打破怔愣的空氣。

春萍被嚇得肩頭一縮,瞳孔絲毫沒有退卻,眼皮子一抖一抖的,極其克製地注視著她。

阿音在她的眼神裡回過神來,月匈骨迅速收縮,放低了嗓子皺眉道:「你細想想,莫不是過糊塗了,翻了這個年頭才勉強夠得著民國十五年,這十來年被吃了不成?」

她一疊聲兒問:「孫大總統年初沒了,你記得不記得?」

春萍咽了咽口水,眼神緊張地閃爍起來,望了一眼緊鎖眉頭的宋十九,才細聲道:「孫先生自我記事起便不在了。」

她明亮的眼睛像起了霧,疑竇而模糊地望著眾人,巨大的慌亂將她打得暈頭轉向,令她需要死死扣住桌底下凹凸不平的木料,才能抓住一點子真實感。

她迷茫的眼裡有李十一、宋十九與阿羅安靜的輪廓,似漁民盪在海麵,孤燈裡望著沉默的礁石。而阿音是有著尖利嗓音的鮫人,讓朦朦朧朧的蠱惑更進一層。

頭驟然一陣暈眩,險些在眾人驚詫的表情裡昏厥過去,春萍深深呼了一口氣,強力抑製住不安,令阿音絮絮叨叨的快語重新攫住混亂的思緒。

阿音「嘶」一聲翹起腿,側著身子打量她,見她麵無血色的表情實在不似作假,才將曲起的食指遞到唇邊,無意識地咬了咬,又放下,拿指腹來回摩挲唇溝,問阿羅:「是春萍走岔了這光陰/道,還是,咱們?」

未等阿羅開口,她忽而想起了什麼,搖頭否定:「街頭的餛飩攤兒,殺豬的陳麻子,都是往日模樣,咱們必定未動過。」

她又敲了敲一旁的牛皮紙信封,快語道:「塗老幺遞的信兒,裡頭說四順還未足歲,請咱們回去瞧著他抓周。」

她三言兩語下了結論,對春萍鄭重其事地點頭:「你走岔了。」

她的邏輯十分簡單,同一堆人相比,一個人走岔了,難度實在小許多。

「走,走岔了光陰/道,是什麼意思?」春萍的下巴止不住的哆嗦,心裡卻逐漸撥雲見日。怪道阿音這個打扮,怪道街巷和樂昌平,怪道她瞧見的那銀錢……不是尋常樣式。

她並非入了黃泉,卻是回到了過去。

木屑陷入指甲裡,塞得脹脹的,成了她渾身上下唯一的感官,她正要開口,卻覺藏在桌底的手上被覆了一塊絲絹,那絲絹輕輕一拂,三兩下掃去指縫的碎屑,隨即將她的手包裹住,溫柔而不失力道地拿下來。

那不是絲絹,是宋十九細膩無骨的手。

她的餘光裡瞧見宋十九另一手支著額頭,將眉心放開,嘴唇彎了彎,說:「原來如此。」

語氣淡然而無謂,並未將這混亂無序的緣由放在心上,似乎僅僅值得她鎖三秒眉點兩個頭,道一聲原來如此。

她驟然明白了春萍頭上的虱子為何悉數死了,原是她機緣巧合倒流了時光,旁的活物卻未必有這能耐。

春萍倒是很有能耐,她眼裡盛著笑,贊許地點了點頭。

春萍不曉得她的贊許從何而來,卻莫名令她熨帖了許多,方才旁人瞧她的眼神似瞧一隻無家可歸的喪家犬,唯獨宋十九的手攏起來,攏作一個小而溫暖的窩。

她不由自主地朝宋十九處挪了挪身子。

阿羅望一眼李十一,阿音也望一眼李十一,氣氛微妙得厲害,李十一垂頭默了一會子,抬起眼皮掃一圈桌麵,問:「今日誰刷碗?」

「我。」五錢站起身,不緊不慢挽袖口。

待見阿羅垂下脖頸沒了別的話,才開始壘起碗筷來。

骨瓷碰撞的聲響過於家常,輕易便令光怪陸離的猜想落了地,到底活了幾百年,稀奇古怪的事見得多,五錢倒並不十分驚慌,天大的事也未必有眼前的涼透了的油花子難應付。

耳旁有春萍穿著布鞋上樓的響動,他卻罕見地在洗涮的動作中走了神,被寒霜抹過一遍的曉窗上印出一張帶酒窩的怯生生的臉,他記得五娘被判時,府間籍裡有這麼兩句——生死有序,勿亂時辰。

他將這句話嚼了又嚼,隨後麵無表情地低下頭,將五娘的笑靨掖進波瀾不驚的眼底。

午歇的阿羅難得地未闔上雙眼,欲言又止的阿音亦難得地翻起了書,阿羅側身瞧她,她看書的樣子恬靜又可愛,文化人似的,隻是習慣性地咬著指甲,也不管蔻丹才新鮮了幾日。

阿音翻了好些,仍舊不得要領,便索性將書一扔,光腳縮進阿羅懷裡。天氣寒涼,她渾身似被冰碴子裹了一層,凍得阿羅起了小栗子,阿羅卻未撤開,伸手將她攬住,軟軟的足底抵著她撫扌莫似的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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