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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宋知夏悠悠轉醒,他一睜眼,看見的便是病床邊身穿製服的警察,楚景就坐在病床另外一邊。
他表情有些微妙,正欲坐直身體,楚景見他醒來,心底鬆了口氣,幫他在背後放了個枕頭。
他記得他自己明明找了個替身?怎麼找到正主身上去了??而且他還跟他推心置腹這麼久??
就很離譜。
警察攤開本子,朝他放鬆地笑了下:「宋先生你好,有幾個問題我們需要問一下,你現在狀態怎麼樣,感覺還好嗎?」
互聯網上的東西可以輕易被消除,被壓下,數據被篡改, 但人的記憶不會。
但凡看過林怡跳舞的人, 都對她印象深刻, 她無可比擬,是那個時代最紅的女明星, 在風光無限時忽然退隱,本來就有很多人疑惑。
一時間, 網上無數人請願要去給林怡掃墓,這些人大多都是中老年人, 曾經真心實意喜歡過林怡的粉絲們。
而消息很快也傳到老太太與林呈故耳朵裡,聞此噩訊,老太太悲愴不已,抱著林怡照片哭得險些昏過去,又要立刻飛到b市去看宋知夏。
血淋淋的事實被翻出,原來她遭遇了這麼多, 好友的背叛算計使得她失去在乎的一切,清譽,雙腿, 甚至完整的家庭,除去少女時代, 她的一生都悲慘無比。
而做完這些令人發指事情的楚柔卻能享受最好的條件資源, 一直被捧。
二十多年前的舊案被連根拔起, 腐朽黑暗的陳年舊事再度被翻到太陽底下。
而林呈故?林呈故望著跟自己小姨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還有她的經歷,整個人已經傻了。
「知夏,你想吃些什麼?」楚景問道。
宋知夏眼睫微顫,身體朝內側了側。
宋知夏手指無意識扶了下腦袋,唇色依舊蒼白,他淡淡道:「你們問。」
……
警察並沒有難為他,紐扣錄音器成為最直接的證據,痕檢他們檢測分析出來的線索跟調查事實基本一致,根據傷口切入角度與力道,以及血液噴濺狀態可以得出結論。
案件涉及到娛樂圈公眾人物,事情鬧得有些大,公眾輿論沸騰不止,他們得發通告說明情況。
警察走後,宋知夏便重新閉上了眼,他躺在雪白柔軟的枕頭上,手背上有些淤青,那是摔落時不小心擦傷的痕跡。
他聽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關了門後,那腳步聲來到他床前。
但楚景似乎並沒有接收到他這個拒絕交流的信號,他微微蹙眉,彎月要撐在床邊,一隻手去扌莫宋知夏額頭:「你是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帶著體溫的鬆木香,以及那覆在額頭上的溫熱手心都清晰可聞。
這下子也不可能裝睡,宋知夏重新睜開眼,這才發現兩人距離很近,近到都能看清楚景的睫毛。
他對楚景現在觀感很復雜,他什麼都想起來了。
從四年前為什麼會選擇答應楚景,到這近一年時間楚景的變化,像是萬花筒裡丟失的碎片,重新復原。
楚景的變化讓他心驚和陌生,說是脫胎換骨也不為過。
「我挺好。」宋知夏頓了頓,重新坐直身體,「楚景,我們談談。」
這件事早晚得解決,逃避得了一時也逃避不了一世。
驚人的觀察力讓楚景敏銳察覺到,宋知夏身上發生了些變化,他心中有個極壞的猜測,但麵上依舊維持鎮定:「好。」
「我什麼都記起來了。」宋知夏坦然又直接,「首先,謝謝你這大半年對我的幫助。但沒有必要,我選擇跟你在一起的原因你現在應該很清楚。」
他跟楚柔都是藝人,鬧出如此大風波,連警方都介入,所有的事實全都將大白於天下。
楚景也會知道。
猜測成真,男人看著他,眸色微沉:「我不介意。」
病房內安靜了瞬,宋知夏哽了哽,還是選擇把話繼續說下去:「我們間已經兩清了,你把我當情人,我把你當復仇工具。現在楚柔死了,我們也無需……」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被楚景強硬打斷:「這不公平。」
宋知夏側眸看他,楚景眼底一片晦暗,似乎在極力克製。
「這大半年我做了很多努力,你也親口說了不討厭我,」楚景在最短時間內為自己博得一線生機,「就在前兩天我們還一起看過星星,現在你恢復記憶了,這大半年就重新歸零,連個機會都不給我?」
「大學掛科了都還能重考,你現在直接把我考了一半的卷子收走,宋知夏,你有沒有心?」
宋知夏:……
腦子裡模糊閃過個畫麵,那是他躺在漆黑深淵中,浸滿鮮血的土腥味縈繞口鼻,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那時候他以為離死亡隻有一步之遙。
忽然有人從頭頂光亮的地方跳下來,伸手拉了他把,懷抱滿是讓人安心的溫度。
原本要說出口的話霎時如同被澆滅的火堆。
麵對自己的救命恩人,醒來就跟對方劃清界限,確實說不太過去。
宋知夏略感頭疼,輕吸了口氣:「那你說要怎麼辦?」
楚景想也沒想:「繼續讓我追你,這是我的權力。」
宋知夏點了點頭:「好吧,我挺難追。」
「沒關係,」楚景淡淡道,「我一向隻做有挑戰的事情。」
宋知夏沒話說了。
*
宋知夏傷得並不嚴重,住院兩三天後就能出院。
出院第一件事他去了墓園。
每年他都會定期來掃墓,風雨無阻。
整個墓園都很安靜,微風掃落葉,太陽穿透雲層,整片天空宛如鏡子般澄澈。
宋知夏腿輕微骨折,走時間長了會有疲累感,一步步階梯走上去,剛好走到林怡墓前,他停下腳步,然後在她墓前坐了下來。
他手握捧潔白梔子花,放到她墓前。
墓碑上的林怡溫婉大方,渾身有種歲月沉澱後的柔美氣質,她沖鏡頭笑,鮮活神采從黑白照片上滿溢出來。
「媽,我來看你了。」宋知夏背靠墓碑,宛如之前數次他蹲在她輪椅前。
天氣是真的很好,而他終於卸下那沉甸甸的仇恨,整個人鬆快了些。
過去三年,說活得不累並不現實,但總有股勁撐著他走到最後一步。
沒想到中途失憶,連報仇都忘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果沒有失憶,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卸下包袱,麵對更加真實的自己。
「我過得很好,希望你在天上也過得一樣好。」宋知夏微微笑道,「不會再有人敢欺負你了。」
楚柔自殺,得知消息的楚青榮一朝仿佛老了幾十歲。
他可能永遠都不知道,在宋知夏移交給警方的證據裡,除了林怡死前寫的日記本外,楚淮那天過來蹭餃子送他的鋼筆裡,藏了二十多年前林怡被栽贓陷害的資料。
牆推眾人倒,多行不義必自斃,楚家早就已然分崩離析,不過是宋知夏加快了這個進程而已。
墓碑上照片裡的女人沖他微笑,溫和淑婉,永遠都定格在這一幕。
宋知夏指腹輕輕擦過照片,輕聲道:「外婆不敢來看你,她讓我跟你說聲對不起。媽,如果……」
如果你還在,那該多好。
宋知夏在墓園裡待了很久,離開時已是日暮時分。
打算打道回府時,他一轉身便瞥見有道人影立在台階下,襯衣長褲,衣冠楚楚,臉上照例沒什麼表情,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宋知夏見怪不怪:「你什麼時候來的?」
楚景視線在他身邊墓碑上一晃而過:「剛剛。」
宋知夏抬腳朝下走,剛走一步,男人長腿邁開,兩三步走到他麵前:「醫生說,就算康復了,這段時間也盡量別走動。」
宋知夏微微蹙眉:「我沒那麼嬌貴,走一下怎麼了。」
他繞開楚景,為了表示自己恢復得很好,走得又快又穩,然而在下一道台階時腳底小石子一滑,他身體往前傾,手臂及時被人拉住往後扯。
然後整個人跌落入一個滿是鬆木氣息的懷裡。
「不會怎樣,」頭頂傳來道低沉好聽的聲音,「我會擔心而已。」
微熱氣息拂過耳垂,宛如道細密電流,宋知夏站直身體,忍住揉耳垂的沖動:「我還沒答應你,楚先生,你自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