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雙生篇 —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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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寒鴉飛過柳氏妖宅的上空,剛剛發出「嘎」的一聲,就被躺在屋頂上納涼的時纓一巴掌拍了下來。

「哎,小妮子,你想不想晚上吃烤烏鴉?」

「烤烏鴉?」將蕪看了眼那隻黑漆漆的鳥兒,搖了搖頭,「怪醜的,想來也不好吃。」

時纓輕笑一聲,把那受驚的烏鴉放走了,繼續枕著手臂躺在屋頂上,大腦放空。

小村落的故事似乎已經很遠了,距他們回到臨安也已過去半月之久。這段時間臨安太平無事,他儼然成了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

世界終歸是有遺憾的,時纓咬著嘴裡的狗尾草,不由得想。

忽然,他翻身起來,用狗尾草撓了撓將蕪的臉。

將蕪連打了兩個噴嚏,惱道:「大人,你在乾什麼!」

時纓俯下身來,長長的頭發也散落在將蕪的臉上。他有一張素白的臉,唇色稍顯黯淡,偏偏笑起來特別動人。

「小妮子,你好不好奇自己為什麼沒有心?」

「心?」將蕪將手放在左月匈口,果然是一點也沒有跳動的感覺——她的身體是涼的。

時纓第一次見她,便喚她為妖,隻因她的脈搏不同於人類。單純如她,似乎在那之前根本沒有發現自己的秘密。

時纓想,大抵是她之前過得太苦了,所有的精力隻放在生存上。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本君幫你一次。我趁老人家散心的機會,將她請了過來,不日就到妖宅了。」

時纓口中的老人家即妖界活了上萬年的巫鹹,能看穿過去與未來,是鼎鼎有名的先知。

將蕪臉漸漸發紅,用手掌把時纓的臉擋住,磕磕巴巴道:「老……老人家?」

實際上,她心裡想的是,魔君大人,你現在臉離我太近啦!

時纓鬆垮的紅色長衫領口敞開,將蕪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瑩白的月匈膛,還有突出的鎖骨、喉結。

乍見時纓是不會覺得他貌美的,但細細觀察便會驚覺他五官之精致。都怪他生了一副好似有病的身材,高挑纖瘦,弱不禁風,脫了衣衫,才能見到筋肉。

哎呀,將蕪害羞地想,我怎麼什麼都知道了。

「怎麼?」時纓似乎覺察到什麼,眼底有促狹的意味。他輕輕一笑,又翻身躺下,揶揄道,「本君對你這樣的黃毛丫頭可不感興趣,你別整天胡思亂想的。」

「我才沒有呢!」將蕪下意識反駁。

這妖太討厭了,活該一輩子沒人喜歡。

時纓又不經意地瞥了眼眶都氣紅了的將蕪,搓了搓鼻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算來時纓把這丫頭買回宅子已經幾個月了,她當真除了和那葉蓁生得一模一樣外沒有半點和那妖物相似的地方,隻是軟軟的,香香的,像個糯米團。

這也是他找巫鹹的原因——不分辨清楚她的身份,他不敢麵對自己的心。

「杜若,你看大人和將蕪姑娘的黏糊勁兒,說不定日後妖宅要添女主人了。」柳氏妖宅一角,小蛇妖青青看了半天,碰了碰簷下廊柱邊那白衣女子的胳膊。

白衣女子雙目無神,仿佛沒有聽見。

青青又從懷裡扌莫出一個散發著粉色光芒的鳥蛋,在她麵前晃了晃:「杜若,我去白鳳那兒偷了一個蛋,你吃不吃嘛?」

杜若還是呆呆的,置若罔聞。

「杜若,你怎麼了?」青青不明所以。這可是提高修為的事情,若論整個妖宅誰修煉最勤快,自然非這杜若莫屬了,現在她好心把修為送上門來,杜若卻愛搭不理。

青青叫了兩三遍也沒得到回應,生氣道:「杜若!」

杜若一驚:「啊!你叫這麼大聲做什麼?」

「我還要問你呢,我喊你幾回了,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你說什麼了?」

「……」青青無奈地捂臉,惱道,「好心沒好報,早知道我自己偷偷吃了。」她抱著那能增五百年修為的鳥蛋蛇行而去,杜若過意不去:「你別走啊,我剛才在想別的事情,沒聽到你說話嘛。」

「想什麼呢,連修為都不管了?」

杜若眉頭微皺:「姐姐。」

杜若與姐姐子衿是一枝並蒂蓮,自小一起修煉,夢想著早日位列仙班。但最近子衿迷上了一個男人,別說修煉了,連自己這個妹妹也不管不顧了。

子衿和杜若生得一模一樣,雖談不上傾國傾城,卻也是十分清雅可人的,偏偏她看上的卻是一個醜八怪。

那男人叫作常皓,是奢香茶鋪的說書人,因為戴著一張鬼王麵具,便被人戲稱為「鬼麵書生」。說常皓是鬼麵已經是抬舉他了,杜若親眼見過,他那半張臉被火口勿過,看多了是要不舒服的。

偏偏子衿喜歡聽他說故事,三天兩頭往奢香茶鋪跑。

奢香茶鋪又開張了,盤下這家店麵的是一個叫作舒墨的「艷商」。之所以叫他艷商,隻因為他生得太好看了,不用說話,隻消搬張凳子往那兒一坐,就能吸引整棟樓女人的目光。

可惜那公子已經「名草有主」了。愛慕他的女子自是瞧不順眼許然亭的,總覺得她樣樣不如自己。

為了不引起眾怒,夫妻倆不常來,隻會在晚上派個青年男子來收賬,他們素日裡跟鬼似的,不知道在哪裡飄著。

茶鋪除了賣茶葉、茶水,也賣各色點心,還請了一個腿腳不利索的說書人。

說書人戴著一張鬼王麵具,實際上長得十分醜陋,半張臉都被大火毀了。但據說這書生以前也是出名的美男子,要不聲音怎麼這麼好聽呢。

「上回說到,那湖廣襄陽府棗縣有一人名為興哥,自小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跟著父親行商……」

常皓說的是一個關於珍珠衫的故事。這故事巧,說是有一個叫作興哥的男人娶了一個美麗的小姐巧兒為妻,為了生計又到外地行商去了。

在興哥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巧兒和一個姓陳的商人好上了,還送了他一件珍珠衫作為信物。那姓陳的也要走商,便暫時離開了巧兒。

在一艘船上,興哥和那姓陳的遇著了,越聊越投機,甚至高興地稱兄道弟起來。

常皓今天的書就說到這裡,他說這故事出自《喻世明言》,並不是他創作的。觀眾席中,有個標致的女子一雙杏眼含情脈脈地看著他,連他說完了也未曾察覺。

子衿哪裡聽過這麼好玩的故事?

常皓拿著自己的碗討賞錢,討著討著就來到了子衿麵前。

「姑娘,謝過了。」常皓把碗伸向子衿。

子衿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哎呀,你說得太好玩了,我都沒有反應過來。」子衿扌莫了半天荷包,發現自己實在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便解下月要間的玉佩,放入碗中。

「這個給你,你把剩下的故事告訴我好不好?」

常皓一愣,這麼值錢的賞賜,他說了這麼久的書還是第一次得到。他忍不住深深看著子衿。

子衿不僅生得美麗,而且雙眸乾淨清澈,不諳世事,一副好騙的樣子。

常皓也是要吃飯的,給了他錢的都是祖宗,於是他微微行禮:「謝姑娘賞賜,雖然於理是不該說的,但是既然姑娘不嫌棄,我便跟你說一說。」

常皓把玉佩收起來,等收完了所有的賞錢,人都散去了,兩人移步前往二樓的客桌。

麵對麵坐下來後,兩人便更瞧得清楚對方的模樣了。

常皓沒有摘下麵具,子衿卻笑道:「公子,我看得見你生得什麼模樣,你不必擋著,不然待會兒口乾了,喝茶水都費勁。」

常皓又是一愣。

他把手放在麵具上,猶豫著要不要摘,想了想還是說:「在下貌醜,不想嚇著姑娘。」

「那有什麼,醜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個。如果人長得醜就要戴麵具,豈不是滿大街的麵具人?」

還沒有人同他這般說過,他忍不住笑了笑,笑聲十分好聽:「姑娘倒是有趣。」

子衿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他也一瞬不瞬地看著子衿。

說到這裡,兩人似乎才開始正式打量彼此。看著看著,常皓又笑了笑,他好像聞到了一股宿命的味道。

常皓輕輕地把麵具摘了下來,有些害羞。這麼多年來,但凡看到他這張臉的人沒有不鄙夷的,可是子衿自始至終沒有任何驚訝或者鄙棄的意思。

「這次的茶水點心我也請了,隻求公子快把後半段故事告訴我,可把我急死了。」

常皓轉了轉眼前的瓷杯,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好。」

這故事的後半段,自然是姓陳的那人無意間取出珍珠衫,被興哥發現了。兩人說了一番話,興哥得知自己戴了綠帽子,又氣又急,病了,姓陳的也因為愧對兄弟一病不起,沒過多久就死了。

興哥回到家裡休了巧兒,巧兒改嫁給了當地的知縣做妾。後來興哥因意外吃了官司,與巧兒重逢,兩人舊情難忘,知縣通情達理,放了巧兒,讓這夫妻二人回家過團圓日子去了。

「那姓陳的怎麼就死了?」子衿驚訝道。

「人有旦夕禍福,這姓陳的又不是壞人,更與興哥義結金蘭,當知道自己傷了自己的兄長,怎麼還有臉麵活著?」常皓呷了一口茶,微微一笑。

子衿還是無法理解,她以為這個故事會一地雞毛,但是好像那些犯過錯的人都得到了原諒。

故事說完了,常皓起身告辭。等他向前走了幾步,子衿才遲鈍地反應過來,攔著他道:「公子留步。」

「姑娘還有什麼事?」

子衿紅了臉,小聲道:「其實我知道不該問的,但是我就是忍不住嘛——我很好奇,你的臉究竟是怎麼回事?」

常皓完好的另半邊臉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她可以描摹出他原本完好的麵孔,一定俊俏極了。

常皓皺了皺眉:「對不起。」

他作揖,轉身,匆匆離開。

常皓一步一步下樓,眉頭越皺越深。其實他很想開口,想問這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一句話,但他覺得大家萍水相逢,私事還是不要到處傳播為好。

今天是探花郎李萬綺與戶部尚書的女兒王氏成親的大日子,常皓走著走著就撞上了迎親的隊伍,跟丟了魂兒似的,連迎親的隊伍正迎麵而來也不曾察覺。

坐在馬上的新郎官李萬綺鮮衣怒馬、雄姿英發,紅毯從探花府一直鋪到了尚書府,排場大,吹吹打打的聲音響徹臨安長街。

常皓剛剛收了玉佩,這會子卻沒了說書時的風度,跟個木樁一樣。

「小心!」

眨眼的工夫,他感到一陣香風襲來,將他從大路上拽到了人群中。清道的官差本來正要趕人,一眨眼的時間便發現人不見了,紛紛擦了擦眼。

「眼花了?」幾人麵麵相覷。

「公子,你到底怎麼了?沒看到人家娶親嗎?」救人的還是子衿,她出了茶鋪便一直跟著常皓。

其實她偷偷跟著他好一段時間了。

常皓回了神,有些抱歉地道:「謝謝姑娘的救命之恩,你已經幫常皓兩次了,常皓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姑娘。」

「我看你也不是個蠢笨的男人,怎麼看到人家娶親卻變得那麼遲鈍?」子衿壓低聲音悄悄問他,「難不成你羨慕人家金榜題名,又洞房花燭?」

常皓臉微紅,半晌,又將目光投向那遠去的背影。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這一句話,用在李萬綺身上實在再貼切不過。

「我怎麼會羨慕他?再怎麼樣也是他自己的福氣。」常皓搖搖頭。

子衿好奇道:「再不然是他搶了你的新娘子?」

常皓又是一愣,忽而自嘲地笑了起來:「搶了又怎麼樣?他根本不用搶,本也不屬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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