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一箭射天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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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心中同樣暗罵仇鳳的不隻李懋一個人,李天旋坐在馬上喘息著,甩了甩馬刀上的血跡,不甘心的盯著晉軍陣前那麵「仇」字的大纛,人山人海之間看不到那個麵皮白皙的晉軍主帥,他很想沖過去給那個仇鳳的脖子上來一刀,如果能成,估計晉軍大概就會崩潰,可惜啊,幾次沖殺,自己的手下也多有損傷,現在晉軍的騎兵如跗骨之蛆一般甩都甩不掉。

旁邊一個手下的校尉似是知道這李將軍所想,對李天旋說:「將軍,現在沒機會,他們的騎兵靠過來了,我們得想辦法先甩掉他們。」

「嗯,我知道,」說著李懋將馬刀插入刀鞘內,一拽馬韁繩,大聲對部下喊道「跟我走,我知道個地方,可以狠狠的乾他們一把。」臨走前又看了那「仇」字大纛一眼,心中暗道等著我的,早晚砍你一刀。

李天旋的騎兵帶著晉軍的騎兵離開了戰場,很快,城牆上的梁軍就壓力大增,騎兵在晉軍中趟出來的兩條大路很快就被士卒填滿了,一波一波的晉軍真如浪潮一般不斷撞擊著洛景城。

被梁軍推倒的長梯被扶了起來重新搭在城牆上,每架長梯的梯腳處都被十幾麵盾牌保護著,遮擋城上落下的箭矢以及磚石瓦礫,晉軍士卒一個個拎著刀子排著隊往上爬,臨近的長梯處突然被火油燒起大火,滿身火焰的晉軍士卒不似人聲地慘嚎著胡亂奔跑他們不管,剛爬上去的人一聲慘叫跌落在腳下來他們不管,身邊之人突然被上麵落下的石頭砸的腦漿迸裂紅白之物濺了自己一身一臉也不管,隻管一件事,那就是爬上去,殺掉上麵的梁軍。

待輪到自己爬梯子的時候,雙眼早已一片灰白,隻有潑濺入眼的鮮血,才能讓這個世界重新鮮活起來。

李簡早想尋個機會到自己的祖父身邊,哪知晉軍的攻勢一下子就更猛烈了,他此時已不自覺的把自己看成是這一段城牆的守將,但是眼見自己祖父身邊竟然隻有兩個扈從,於是就喚來祖父派來保護自己的幾個扈從,命他們回去保護大將軍,那幾個扈從早已見識了剛才李簡拚殺之時的悍勇,心下佩服不已,見少將軍命自己回去保護大將軍,於是便領命向李懋所在之處殺了過去。

李懋知道仇鳳打得什麼主意,這個仇鳳開始之時奸計百出,都不管用之後就乾脆用笨辦法跟自己打,憑借晉軍人多,拿人命跟自己換。這個老匹夫用人命換自己的箭矢,用人命換自己的滾木礌石,用人命換自己的火油石彈,用人命換自己的人命,隻要能攻下這座洛景城,別說十條命換一條命,就是二十、三十條命換一條命他也乾了,這法子雖然笨,卻是現下最管用的一個,眼見的這洛景城在他不惜人命的攻擊之下竟然開始搖搖欲墜了。

也罷,李懋心想,這才算公平,我憑借城池堅固,他憑借軍卒眾多,誰都不虧,就看誰能堅持到最後了!

李懋先前派出去奪回城牆的那些扈從們還沒有回來,他們被源源不斷沖上來的晉軍士卒死死的纏住,無法脫身。雖然那些扈從一個個身手了得,怎奈連番搏殺之下氣力漸虧,有幾個已經掛了彩,但縱然如此,卻依然牢牢的守著那段城牆不失。

李懋麵前的一段城牆守衛的梁軍士卒已經不多,一蓬一蓬的箭雨射過之後,隻要不死就掙紮著站起來搬起石頭往下砸。一個身材高大的梁軍士卒雙手舉起不知從哪家房脊上拆下來的石雕滴水獸,正要往城下砸去時忽然身子一挺,便直直得舉著那滴水獸向後倒來,仰麵倒下後才看見那個士卒的額頭上插著一支箭矢,已是氣絕。

這個士卒所守的城牆上很快便有一顆滿是油汗血汙、表情猙獰的人腦袋探了上來,見竟然無人把守頓時大喜,一個縱躍就上得城來,向著一邊正在鏖戰中的梁軍士卒就要砍去。

唉!李懋心中感嘆,又得拚一拚這把老骨頭了,想著就抽出月要間長劍,他身邊的一個扈從反應倒比他還快,持弓在手一箭就將那登上城來的那個晉軍士卒射死。李懋仍大步走進雉堞處,喃喃得說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就一劍刺出,劍尖從一個剛爬到雉堞處的晉軍士卒的口中刺入又快速的收回,那個士卒發出一陣帶血的咕嚕聲就栽了下去。

盞茶的功夫之後,離戰場不遠的一處小穀內,李天旋等一眾騎兵坐在馬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穀內人屍馬屍倒了一地,還有許多無主的戰馬散在周圍,或是守著騎手的屍體不走或是低頭啃著草皮。

李天旋身上又是多處受傷,腿上一處幾乎可以見到骨頭,讓他用撕下的戰袍使勁紮住。他的手下又少了許多,現在人馬俱疲也是人馬俱都帶傷,戰馬的皮毛水洗一般,扌莫一把就一手的汗漬,不過還不是時候,騎兵不能攻城,乾掉晉軍右翼的騎兵對守城沒多大的幫助。

待喘息甫定,李天旋便看著自己的手下大聲問道:「諸位兄弟,還敢不敢跟我去再去沖一次?」

一個雙目血紅的校尉嘶吼道:「將軍都不怕死,我等怕得何來!如何不敢!」

「好!」李天旋向手下騎兵一抱拳,「那就煩勞諸位再跟李某走上一趟,這一次我們直接殺入晉軍中軍去,砍了那仇鳳老匹夫,定能解了這洛景城的危難!」

「諾!」騎兵們齊聲爆喝一聲。

城牆之上,李懋花白的須發飄灑,揮動手中長劍,老獅子一般在城牆上左右搏殺。城牆邊上冒出一顆頭顱他就揮劍斬下頭顱,攀上一支手臂他就揮劍斬斷手臂,若有一人趁他不備突然跳起躍入城牆之上他就一劍斬去將那人砍成兩段,一段掉下城去,一段在城牆上汩汩的淌血。

衣甲盡紅,須發上也是血漬斑斑點點,久戰之後李懋已是氣喘如牛,心中一股躁戾的濁氣卻慢慢升騰,雙目漸漸血紅,漸漸瘋魔起來。這些人怎麼就殺不光呢,砍掉一顆腦袋城牆上就馬上又長出一顆腦袋,再砍掉轉眼還有一顆,怎麼這些人的腦袋跟下雨之後地裡長出的野蘑菇一般,摘不完也砍不完,難道他們真的不怕死嗎?哈哈大笑幾聲,李懋覺得,這洛景城怎麼這麼像行駛在孽海上的一艘破船,無數的冤魂水鬼從水中躍出,扒著船舷要上船來要和自己索命!

水?對,就是水,大洪水,就是大洪水,亂戰中李懋的心神卻飄遠了,他又想起了四十多年前的那次難忘的大洪水,自己還是一個少年,和李簡相仿的年紀。

洪水中,家中長幼及奴仆都躲在孤島一樣的屋頂躲避,看著滾滾的濁流在大河一樣的街道上波濤洶湧,房頂的瓦片下麵不時有避難的老鼠爬上來,還有從樹上跳到房頂的老鼠,從飄盪在水中的桌椅馬車甚至浮屍身上都有老鼠跳上屋頂,數量越來越多黑灰駁雜的一大片,駭得家中的女眷驚叫不已。

李懋就從水中拾起漂浮的木棍驅趕那些老鼠,哪知那些同樣落難的老鼠此時竟然絲毫都不畏懼人,就算被木棍砸成肉泥也不肯再跳入水中,逼急了竟吱吱叫著跳上他的鞋子咬他的腳麵甚至一齊順著袍子爬上來咬他的頭臉。他還清楚的記得那些小東西吱吱叫著,細小的牙齒撕咬頭發,啃噬臉頰的痛楚。四十多年了,李懋征戰無數也殺人無數,早已心如磐石,隻有那夢魘一樣的「吱吱」聲才是他隱藏的最深的噩夢,就如同現在一般。

心神恍惚的李懋此時完全在憑著本能殺人,當真是狀若瘋魔,此時他的身前身後死屍遍地,死狀恐怖。他的心智困在夢魘之中被一陣劇痛喚得重新清明過來,回身一劍斬了一個晉軍士卒的頭顱,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傷勢,死不了,也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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