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劫後餘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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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輕撫著我的額發,在我耳畔輕聲嘆息,我試圖睜開雙眼,奈何眼皮過於沉重,掙紮了數次都徒勞無功。想動一動,全身上下卻完全使不出力氣。

此行嶺南,我本意是帶著媛真好貼身保護自己,沒想到正是因為帶了她,竟在最後關頭被推入險境。我這一生,雖隻活了短短二十多年,卻經歷過數次生死。死對於我而言並不可怕,但我不甘心,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究竟是誰,這麼不遺餘力試圖置我於死地?媛真為何要對我下毒手?難道真如秦纓所言,她出現了,我便成了一顆棄子?

不,我不甘心!

醒來時,我正躺在一個山洞中,剛一睜開眼,疼痛感便鑽心而來,隻要一動,便渾身上下都疼。身上的傷口大多已經被包紮過,傷得最重的約莫是左腳腳踝,也不知是斷了還是脫臼了,軟綿綿的,使不上力。

之前那場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天空放晴,陽光錯落有致地灑在洞口,點點暈黃,明媚而又朝氣,洞外樹影搖曳,似是起風了,我的耳畔依稀聽到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也不知外頭過了幾個時日。這個山洞向光,不陰暗,也不潮濕,離我不遠的地方有個不知何時熄滅的火堆,火堆之上似乎還冒著一絲熱氣。洞內溫度適中,不熱,也不冷,對於這等夏日而言,這無疑是個避暑的好地方。

我不知是誰救了我,也不知那人為何會那麼巧,偏生就救下了我。此時的我太過虛弱,根本無力多想。

我閉上眼,努力地回想昏迷之時的情形,猶在夢中。那個輕撫著我額發在我耳畔輕嘆的人是誰?我試圖活動一下身骨,但那徹骨的疼和額上泌出的冷汗讓我放棄了嘗試。當真是養得嬌貴了,連一丁點疼都忍不了,我想著想著,腦子越發昏沉,很快又陷入了昏睡。

待我再醒來時,外頭的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不遠處的篝火又燃了起來,有人正背對著我,擋住了火光,我聞到一股藥味,有些刺鼻。篝火之上似乎還在烤著什麼……似乎是野兔,那淡淡的香味讓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身上不知何時蓋了件衣裳,看著那衣裳,我的淚不由得盈滿了眼眶。我掙紮著起身,支撐起半個身子,最終仍舊軟綿綿地摔到草堆上。幸好身下的草堆鋪得十分厚實,沒讓我受太大的罪,一股無力感襲上心頭,讓我心頭難受至極。

那人回頭看到了這一幕,嘆息了一聲,端著藥和食物起身走向我,將它們放在一旁後,輕柔地將我抱起,低聲問道:「疼嗎?」

隻這一句,我的淚瞬間便決了堤。

這等熟悉的麵容……是阿邵啊!我想抬手撫一撫他的麵容,忍了疼,卻又發不出力氣,手抬到半空終是放了下來。

上一次我見到他時,尚在鳳陽,那時他傷勢未愈,神色蒼白。我從沒想過當我與他重逢之時,我會如此狼狽,甚至懦弱地隻能哭泣。明明,說過不會再哭的……

「哪兒疼了?」阿邵見我落淚,以為是碰著了我的傷口,手勢變得越發小心翼翼,話語雖平靜,卻掩不住眸中的擔憂之色。

「無礙,我隻是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活著見到你。」我勉強朝他扯出一絲笑容,軟軟地靠在他月匈前,背上的傷口很疼,讓我說起話時都得咬牙忍著。

他攬著我的手收縮了一下,我悶哼了一聲,他慌忙又鬆開了些。他盯著我看了半晌,嘆息了一聲,見方才那碗藥涼了些,忙端起小心翼翼地餵我。

苦澀的藥味讓我在第一口就忍不住吐出來,他無奈,也隻能盡力哄道:「良藥苦口,吃了才容易好。」

我閉著眼,像赴死的戰士那般壯烈,一口氣將藥喝了個精光,苦味在嘴中蔓延開,最後變得酸澀難耐。他見我如此,端起一旁的食物,拿著新削好的竹筷一片片餵入我口中。我喉嚨乾澀,任何東西進口都淡而無味,卻一口口將它們咽了下去。

「我殺了她。」阿邵忽道。

我微愣,一時間忘了將食物咽下。

他又重復了一次,道:「她不該對你下毒手。」

我聽懂了,他說的是媛真。

不知是歲月讓我變了,還是我原本就是這樣一個人,對於她的死,我隻在初聽聞時愣了一愣,無喜無悲。媛真陪了我許久,雖打心底不曾拿我當主子看,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此前她並未虧待於我,而我亦不曾虧待她。對於一個想殺我的人,我無法對她付出同情,即使她曾陪了我那麼久。

阿邵見我沉默不語,問道:「你對她的死感到難過?」

我搖頭,勉強說道:「不,我隻是有些感慨。」

他未再說話,專心致誌地餵我吃食。

待吃飽後,我恢復了些許力氣,問道:「我在這兒待了多久?」

「八日了。幸虧那懸崖下有個天然的湖畔,馬車從懸崖上滾下來時正好摔到了水中,否則你怕是……」阿邵話音一頓,又下意識將我攬緊了些,低聲道,「今日天放晴了,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尋到這兒。」

阿邵口中的他們指的約莫是裴炎他們,想到裴炎,我苦笑了一聲。那日在危難關頭,裴炎讓媛真護送我離開,本意是不想讓我受傷,但他恐怕沒想到恰恰就是媛真試圖置我於死地。媛真想殺我,約莫是奉了裴毅之令,裴炎知不知道另當別論,單是此舉,便足以見得裴家打算棄我,因為我對他們來說,已經是一顆不好掌控的棋子,隨時都會毀了他們的部署。

阿邵見我沉思,也不說話,輕柔地讓我靠在草堆之上便出了山洞。我不知他去做什麼,也不曾理會,腦子裡猶在想著媛真殺我的緣由。不知過了多久,阿邵終於又回到了山洞中,手中還端著一盆清水。我回過神來,見他將清水放置在我身側,不明所以,看向他。裝水的木盆很舊,也不知他是從哪兒尋來的,他見我這般,也不解釋,隻盯著我看。

我的視線在他和木盆上轉了轉,見到木盆邊上放著的碎步,一怔,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想起身上的傷口,臉忽然變紅,像染了上好的胭脂那般,灼熱難耐。

「你愛乾淨的習慣我一直都記得。」阿邵嘴角不知不覺含了笑,見我窘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添了一句,「這幾日都是我服侍你的。」

我這習慣是從小養成的,即使在最落魄的時候也不曾棄過。大叔將我撿回去後,日日為我挑水,後來大叔死了,我便自力更生,再後來有了阿邵,為我挑水的活兒便落到了他身上。

誰能想到他一直都記在心上呢?

我的視線落在他殘破的衣擺之上,木盆邊上那塊碎布想來是從他衣裳上撕下來的……當真是有心了。

阿邵不明白我心中所想,以為我擔心那塊布不乾淨,忙道:「放心,我已將它洗乾淨了。」

我的臉上已退去了方才的羞赧。

此前我救阿邵時,孤男寡女共處,他昏迷那些日子都是我在照顧他,為他擦洗身體更換衣物都不假他人之手,若要理會那些男女之防,他這會兒也不會站在我的麵前。又何況,我與他本就有婚約在身,若非當日裴炎等人上門搗亂,我和阿邵早已結成夫妻,又何必在乎這些?

正這麼想著,便聽阿邵附耳過來,溫熱的氣息在我的耳畔縈繞不去:「你自己動手,還是我來?」

我本已退去的羞赧之色頓時又爬上了雙頰。

唉,說到底還是臉皮不夠厚。

他這話分明是故意的,我渾身是傷,雖喝了藥,卻也使不上什麼力氣,恐怕要將那碎布上的水擰乾都是一件難事,又遑論為自己擦拭?

我咬牙,閉上眼,嘟囔道:「你來吧!」

阿邵也不磨蹭,擰乾了碎布小心翼翼地為我擦拭。他的動作極為輕柔,好似我是他捧在手心的珍寶那般,冰涼的指尖無意間碰觸到我溫熱的肌膚,讓我的臉頰越發燒紅。

阿邵低低笑出聲。

我睜開眼,怔然出神。我有多久不曾看到他像現在這般笑了?

似乎已經記不清了……

他不知何時斂了笑,嘆息了一聲,我回過神來,發現他不知何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我勉強笑了笑,隻聽他說道:「今日就算了吧,忍一忍就過了。」

「嗯。」我忙應了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一旁的篝火將阿邵的麵容映得紅亮,他起了身,端著那盆水出了山洞,片刻後又走了回來,不發一言地坐到我身側,將我攬進了懷中,小心翼翼的,生怕扯到我身上的傷口。我偎在他懷中,思緒有些混亂,也弄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阿邵的下顎抵著我的頭頂,在我發上蹭了蹭,低低呢喃了一聲:「滿兒,我好想你。」

我費勁地抬手,撫過他的麵容,微涼的觸感讓我有些心疼。我勉強仰頭去看他,他麵容上一派倦色,我嘆息了一聲,道:「躺下歇會兒吧,你累了。」

他聽話地將我放回乾草堆上,在我身側躺下,又將我緊緊地攬在了懷中。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鼻尖酸澀難忍。他的下巴布滿了新冒出的胡髯,想是這幾日都不曾好好歇息,臉上的眼圈已有些發青,顯得憔悴不堪。入夢之後的他似乎也睡得不安穩,我若一動,他必定會睜開眼。他的手垂落在我的月要間,像守護失而復得的寶貝那般,即使是在睡夢中也不肯鬆開分毫。

在這寂靜的夜裡守護著我的,是我愛著的人。我的指尖來來回回摩挲著他臉上的輪廓,最終低低嘆息了一聲,將臉貼向他的月匈膛。我沒有問他為何會出現在此地,因為那並不重要,我知道他不會傷害我,亦不會派人來殺我,我信任他正如他信任我這般,無須防備。

火堆的枯枝燃燒著,發出畢畢剝剝的聲響,入睡前,我心想,若時間能靜止在這一瞬,那該有多好?

天色剛蒙蒙亮開,阿邵就醒了。他輕輕撥開我放在他月要間的手,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吵醒我。其實,早在他醒來之時,我已醒了,隻是我仍沉浸在昨夜的平靜之中,不忍睜眼去打破這一切。

他的指腹摩挲著我的臉兒,低低嘆息了一聲,俯身親了我的唇,喃喃說道:「滿兒,我要走了。待會兒便會有人來這兒接你離開,珍重。」

冰涼的觸感夾雜著無名的傷感,我依舊不願睜開眼,生怕睜了眼就會忍不住想留住他。

他轉身,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吧嗒一聲響,讓我立刻睜開眼。我掙紮著坐起身,衣裳磨蹭著身下鋪著的乾草,窸窸窣窣,不大不小的聲響在這安靜的洞穴內顯得十分嘈雜。

他的步伐停住,我靠在草堆之上靜靜地看著他,他卻不肯回頭看我。靜待片刻後,他再次抬步朝前,仍舊不曾抬頭看我。

「為什麼不肯帶我走?」我問。

「我不能那麼做。」他一僵,步伐微微放緩,復又加快了步伐。

是啊,他不能帶著我走,而我,也不能跟他走。他和我一樣,受人鉗製,在逆境中求生。我閉上眼,癱軟在草堆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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