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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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曹宗卷室中。

「啊!」陳星欣然道,「終於找到了!」

陳星鋪開三百年前,長安古城一處建築的地圖,朝拓跋焱問道:「這是哪兒?」

拓跋焱主管內外城防守,自然一眼就認出來了,說:「城西,鬆柏居。明天我帶你過去。」

陳星想趁著太陽沒下山,順便就去看一眼,卻想起拓跋焱陪了他一下午,說不定宮內還要當值不可擅離職守,正感謝拓跋焱,要自己走過去時,拓跋焱卻堅持送他回宮,否則不好交代。

陳星一時拗不過,隻得在禦花園外與拓跋焱道別。陳星半點不想回寢殿去看項述臉色,但事情既然有了進展,告訴他一聲也是理所當然,於是準備順便回去吃個晚飯。

這時項述正一臉麻木地聽著清河公主朝他介紹自己的表弟,原來清河與慕容沖的姑母,當年嫁到拓跋部,雖為正妻卻無所出,而後夫君有一庶子,就是拓跋焱。拓跋焱小時不得寵愛,家裡也無人特別去管,唯獨祖母十分疼愛。祖母撒手人寰後,拓跋焱長到十四歲,編入禁軍,乃是習武的好苗子,使得一手好戟,於武選中脫穎而出,長相又如美玉般,便得苻堅青睞,招到身邊。

兩年後,慕容沖離京赴任,苻堅實在寂寞,便多多少少移情於拓跋焱身上,但拓跋焱不是慕容沖,性情也相差甚遠,苻堅想來想去,終究沒有臨幸他,反而十分疼愛他,將拓跋焱視作小弟栽培,有意為他尋覓一門親事,隻是看來看去,都不合適。

清河公主特地問過,拓跋焱自己也說不清楚想結什麼樣的親,目標倒是確定的,最喜歡漢人了。

直到昨夜,拓跋焱在宇文辛家初見陳星,又聽宇文辛提及當年往事——陳家雖已家破人亡,但陳喆仍在文人與官員中擁有相當高的威望,小半個秦廷中書省下,都是陳星之父教出來的學生。既然門當戶對,又被拓跋焱一見鍾情,清河公主便趕緊過來打聽。

項述也沒想到陳星居然還有這出身,一貫古井無波的表情,竟是產生了少許漣漪與震盪,仿佛重新認識了陳星,而殿外的宇文辛還不住點頭,與清河公主一唱一和連稱「是、是、是」,還到殿裡來左轉轉,右轉轉,讓項述煩躁無比,隻想找把飛刀像釘蒼蠅般把他釘在柱子上。

倏然殿內同時噤聲,陳星進來了。

「哎?」陳星茫然看了一眼,宇文辛忙滿臉堆笑:「天馳!」

「辛哥好啊!」陳星避過宇文辛過來抱的手,又朝清河公主點點頭。

清河公主笑道:「和拓跋焱出去啦?」

陳星滿腦袋疑惑,你怎麼會知道?

清河公主說:「來,姐姐倒杯茶你吃。」說著就去提壺,說:「待會兒有好事情給你說……」

陳星卻道:「不用了,有現成的,渴死我了!」說著把案上的茶端起來就喝,一杯接一杯,把長安貴族來提親的茶給喝得乾乾淨淨。

眾人:「……」

「咦?」陳星又道,「這又是什麼?」說著拿起案上的畫像端詳,項述卻一手按著,怒道:「別亂動!」

「看一下怎麼了?」陳星抓著那疊紙,被項述隨手一扯,項述內力了得,當場撕成兩半,陳星隻得隨手把紙扔了回去,砸了項述滿身。

項述:「你……」

陳星喝完茶,又說:「有頭緒了,我還得忙去,給我點錢。」心想趁天色不太晚,正好去鬆柏居看看。清河公主起身道:「我讓焱兒陪你去,正好讓他夜裡別當值了。」

陳星忙道不用不用,在禦花園中道別時,知道今晚拓跋焱須得去給苻堅守宴,便朝項述攤手。

「沒有。」項述冷冷道。

陳星心想我還不能走路了?也不求他,便又悻悻離去。

陳星剛走沒多久,清河公主疑惑道:「大單於,剛才說到哪兒來著?」

此刻外頭又來了名內侍,顯然是下午那撥人派來打聽消息的,探頭探腦在殿外偷看,一見各家的銀杯金杯琺琅杯裡的奶茶被喝得乾乾淨淨,廳裡扔了滿地撕成兩半的廢紙,頓時大喜,拔腿就跑。

清河公主與項述好一會兒才同時回過神,一起喝道:「回來!」

項述趕緊起身去追,那內侍早已跑得沒影了,於是當夜所有人家都知道,大單於今天下午,待他們人一走,就把斟上的奶茶全喝了,畫像則統統撕成了兩半。這代表著什麼?大夥兒還不趕緊準備,往大單於身邊送小兒子去?

陳星走出宮,對著地圖端詳,天色已近黃昏,路過幾家門前,聽見好幾戶人家在放鞭炮,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以為要過節了,未央宮靠近城西,饒是如此,他也足足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到鬆柏居外,天已昏黑,暮鼓一聲接著一聲。

城西乃是一片高地,種滿了鬆樹柏樹,外頭掛著大紅燈籠,一大排建築於鬆林中半遮半掩,內裡傳來男人醉酒後肆意的笑聲。陳星想起來了,先前與馮千鈞分開時,便告訴他在此地落腳。

陳星在外頭繞了小半圈,卻找不到入口,隻看見一個緊閉的大門,門上四個鎏金大字閃閃發光:「西豐錢莊」。

陳星:「?」

「有人嗎?」陳星喊道,對比手中地圖,確實是此地沒錯。再繞一圈,到得一處密林外,看見兩隻石敢當,側旁又有兩塊石頭,左書「蒼鬆翠柏」,右書「森羅萬象」。

陳星沿著路走了進去,順著曲折小徑拐了幾個彎,忽覺不對,內裡樹木假山,竟是以三國時孔明所設的「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排布,陳星拜入師門後第一課學的就是破這八門陣法,絲毫難不倒他,隻猶豫著既設下這陣,想必不是什麼對外開放之地,貿貿然闖進來會不會失禮?

然而要轉身,這外八門卻已不能原路退回,唯一的通行道就是走到底,從東北方艮宮生門出去,陳星隻好硬著頭皮往裡走,走來走去,突然又發現這八卦陣還有諸般變化,轉過假山後,麵前忽現一大宅,內裡點著明晃晃的燈光,廊下擺放著近二十雙武靴,有新有舊,陳星在外頭喊道:「有人嗎?」

不聞應答,陳星便脫了靴上去,將滑門一拉,「嘩啦」一聲。

「推翻苻堅!光復大……」

裡頭滿屋子的人席地而坐,群情洶湧,喊話喊到一半,那宅子隔音極好,內外竟是不通人聲,看那模樣,顯然是在開會密謀。

陳星:「打擾了,需要加點茶水嗎?不用我就先走了。」

陳星果斷把門關上,內裡頓時沖出來一群人,各個出刀的出刀,亮劍的亮劍,抽出兵器架在陳星脖頸上,陳星毫無招架之力,隻得抬起雙手,說:「我真的什麼也沒聽見啊!」

「天馳?」馮千鈞的聲音在裡頭詫異道,「你是怎麼進來的?快住手!自己人!」

陳星被刀架著進了房內,隻見正中央深處一張寬榻,榻上坐著一名二十來歲、寬袍大袖的男人,馮千鈞則坐在那男子一旁,對著矮案喝酒。

「住手。」那男人說,「請這位小兄弟進來。」說著一瞥馮千鈞眼神,馮千鈞稍一點頭,意思是無妨,招手示意陳星過來。押著陳星的一眾武人便鬆手,讓他到馮千鈞身邊去。

「時間無多,」男人說,「既有貴客,但聽無妨。咱們繼續說,襄陽此番遭難,非是一時之錯鑄就……」

陳星看了眼馮千鈞,見他已與路上判若兩人,換了身繡滿樹葉與繁花的寬袍,那把環首刀擺放在中央案幾,男人的麵前。這等繁花武袍,哪怕貌美如女子的鮮卑人穿都顯得妖裡妖氣,但穿在馮千鈞身上,卻絲毫不顯突兀,反而奇異地非常合適,自然有股華麗到極點的氣勢。

陳星看看中央那男人,再看馮千鈞,馮千鈞低聲在陳星耳畔說:「那是我哥,叫馮千鎰。你小子居然能破他設在外頭的八卦陣?當真小看你了。」

陳星:「我……我亂走的,你們在做什麼?」

馮千鈞:「密謀造反啊,這麼明顯都沒看出來?」

陳星誠懇道:「看出來了,現在進行到什麼階段了?」

馮千鈞:「始終沒進展,愁死人吶,都不想陪他們玩了。」

「苻堅倒行逆施,如今已天怒人怨,氐族、鮮卑族、匈奴族中怨忿者眾……你們倆,不要在下麵講小話。」馮千鎰用手中戒尺敲了敲案幾,「塞外大單於入長安,釋放了一個明確的信號,興許不久後,城中各族,便將聯合起來,推翻苻堅……」

陳星聽到這裡,嘴角抽搐,朝馮千鈞低聲道:「我怎麼看他倆關係還行啊。馮大哥,你確定這消息來源沒問題?」

馮千鈞趕緊示意稍後再問,馮千鎰又朝眾人道:「接下來,便由舍弟朝各位分說,從襄陽上京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

馮千鈞清了清嗓子,開始敘述中原大地,胡人對苻堅的敵視。馮千鈞邊說,馮千鎰邊補充,苻堅掌權多年,依名臣王猛所計,定下所謂「尊漢攘胡」的國策,卻不僅沒討好到漢人,反而更得罪了自己的靠山胡人。如今五胡眾人怨聲載道,已開始反對苻堅。大秦看似軍力強盛、如日中天,實則在王猛死後,內裡勢力盤根錯節,早已搖搖欲墜。

眾人聽得心情澎湃,仿佛隻要馮千鎰振臂一呼,整個長安城中無論漢胡,馬上就會沖進皇宮,將苻堅這昏君碎屍萬段。

馮千鈞闡述完整個經過後,不予評判,主持會議的馮千鎰則待到廳內再度靜謐後,方說:「情況正是如此,接下來,各位在中原活動時,南方撥出重金,支持咱們驅虜興漢的大業,接下來的一年內,正是關鍵時刻,怠慢不得……」

也許緣因來了外客,也許是今日會議主題本不在此,馮千鎰沒有詳細提到太多造反相關,簡單地總結了本月情況,展望今年後,就散會了。

眾江湖俠客紛紛起身告辭,言談間對馮千鎰十分恭敬客氣,對馮千鈞則一般般,似乎還有瞧不起的神色。待人全走了,馮千鈞將兄長抱了起來,放在側旁一張木輪椅上,陳星這才發現馮千鎰雙腿不能行動,須有人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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