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1 / 2)
陳星被轉得暈頭轉向,全身劇痛,仿佛在經過那麵鏡子時,整個人被巨輪碾了過去般,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東西。他聽見項述在耳畔大喊,卻辨不清說了什麼,及至一聲巨響,項述抱著他,側身以背脊撞垮了一整麵牆,又是「轟」一聲,垮了第二麵,再一聲,第三麵。
最後,項述以身體充當肉盾,結結實實地摜在了一麵照壁上,止住沖勢,停了下來。抱著陳星,兩人一同滑倒在地。
饒是項述武功舉世無雙,這麼高速連撞四下,三道牆壁盡毀,也被撞得嘴角溢血,好半晌才掙紮起身。
陳星起身,不住喘氣。
陳星:「你的月匈膛好硬,我都要……被撞散架了。項述?你沒事吧?項述!」
項述呈「大」字形躺在地上,連喘數聲,嘴唇因染血而顯得通紅。
陳星環顧四周,發現此地是一個花園,自己與項述抱在一起,項述以背脊充當了阻擋,從不遠處的一所大宅中,摧枯拉朽地直穿數牆,最後撞在園內照壁上,摔了下來。
「這是什麼地方?」陳星疑惑道。
項述竭力晃了下頭,努力清醒過來,深吸一口氣,眉頭便皺了起來。
陳星趕緊上前,學醫的他看在眼中,馬上就知道項述的肋骨斷了至少一根,忙道:「快坐下。」
項述坐在大宅外的台階上,陳星給他解開那身黑色武袍,讓他袒露上身,扌莫到折斷的肋骨,為他正了過來。
整個過程,項述一聲沒吭,手臂稍稍發抖,抬頭望向灰白色的天空。
這是一個陰天,周圍空無一人,到處都充斥著詭異的氣氛。
「好強的怨氣。」陳星隻覺得附近的氣流陰冷森然,就像經歷了無數次殺戮的大戰戰場上一般。
「你身體恢復得好多了。」陳星接完骨,進那大宅裡,也不問緣由,便扯下整麵紗簾,撕開,充作繃帶,綁在項述月匈腹上。
較之他們第一次見麵時項述瘦得不成人形的模樣,現在他的肌肉已恢復了,腹肌猶如搓衣板般漂亮,月匈肌薄而瘦削,肩背寬闊,線條極其勻稱。陳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心想這家夥不僅臉長得好看,身材也相當好。
包紮過後,項述很快便恢復過來,穿上武袍,眉眼清冽,卻依舊有點走神。
「有人嗎?」陳星起身,環顧四周。
這地方太安靜了,靜得不同尋常。
項述緩慢站起,低頭,看見隨自己一同被吸進鏡中,落在地上的那把劍鞘。
陳星走進宅邸內,穿過被兩人撞破的牆壁,到得第二間屏風時,看見側旁的一幅屏風。屏風上是帝輦出行圖,陳星看了一會兒,端詳下麵的印章,滿臉疑惑。
再往裡走,項述慢慢地跟了進來。
陳星來到一麵鏡子前,根據兩人一路撞倒擺設,磚石飛出的方向判斷,這麵銅鏡,想來就是一切開始的地點。
陳星伸手觸碰銅鏡,被阻住了,他用手指敲了敲,銅鏡發出金屬清脆的聲響。
兩人沉默不語,此地的氣氛竟是如此的詭異。
「太安靜了。」項述說。
沒有鳥叫,沒有蟲鳴與人聲,唯一有的,就是風穿過樹,發出的些微「沙沙」聲響。
「你看屏風裡的人,」陳星示意項述看,「全是用左手持輦。」
項述停下腳步,也在屏風前站了一會兒,陳星從這大宅的正門拐出去,看到樓梯,上二樓,窗閣外是陰沉沉的天空,再往上一層,抵達樓閣高台,往外望去,赫然發現自己所在之處,竟是一個巨大的宮殿群!
宮殿雄偉林立,較之苻堅的未央宮竟不遑多讓,宮外,則是縱橫交錯的大街小巷,於陰暗天幕下,仿佛人山人海。
項述與陳星一同站在樓閣欄杆前,朝外望去。
「這裡是鏡中的世界,」項述觀察建築,與欄杆上的字,喃喃道,「所有的東西,全是反過來的,那麵鏡子把咱們吸到這邊來了。」
樓閣上顯然是納涼之處,擺放著一把團扇、幾件衣服,陳星忽然轉身,拿起那衣服,在身上比畫。
寬袍大袖,曲裾深衣。
「漢時的衣服。」陳星心中驀然生出一個奇特的猜測,快步下樓,穿過花園,天上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陳星攤手,接了幾滴雨水,雨水中散發出一陣隱隱約約的黑氣,轉入另一殿內,各類宮燈、陶瓶、被褥、茶案等擺設,證實了他的猜測。
「未央宮!」陳星馬上轉身,喊道,「項述!你在哪裡?」
項述說:「如何回去?」
陳星道:「不!跟我走!快!我們到漢時的長安城來了!」
現世長安,鬆柏居地底暗室內。
馮千鎰摘下麵具,擱在一旁,拄著輪椅上去,從櫃中取出了那麵黑氣繚繞的鏡子。寶鏡周遭繚繞的黑氣纏繞著他的全身,仿佛已與他同為一體。
馮千鎰撫扌莫過鏡麵,口中念念有詞,鏡中開始浮現出漢長安未央宮的景象。
「汪!」說時遲那時快,一隻土狗從側旁沖來,唰地咬住那鏡子,沖了出去。
馮千鎰:「!!!」
馮千鎰竟是忘了這兒還有條狗!當即喝道:「回來!給我回來!」
那狗跑得飛快,一眨眼銜住鏡子,已經跑沒影了。馮千鎰隻得用力推動輪椅,直追上去,奈何竭盡全力,輪椅的速度終究有限,剛上第二層,那狗已經帶著鏡子,跑上第一層,他再氣喘籲籲地上了第一層時,狗和鏡子已經消失了。
馮千鎰拄著輪椅出來,焦急道:「狗呢?!來人!快給我找狗!那狗叫什麼名字來著……」說著終於想起馮千鈞帶狗回家時的稱呼,怒道:「快!將那叫項述的狗給我找來!」
那狗一路搖著尾巴,從鬆柏居花園的狗洞裡鑽了出去,早就跑得沒影了。
馮千鎰:「………………」
漢長安城。
「去哪裡?」項述道,「說清楚!須得先想辦法出去!」
「先去總署!」陳星答道,「驅魔司裡一定能找到答案!這是過去的漢長安城,所以驅魔司一定還在!」
根據沿途擺設與印鑒判斷,此地應是哀帝年間。可萬法歸寂以後,天底下所有的法寶都失去了效力,寶鏡再有神通,也無法發動,地底的鏡子是怎麼把他們吸進來的?馮千鎰那該死的家夥,早就知道這東西!
陳星開始找路出宮,兩人離開未央宮,沿途一個人都沒有,不,甚至未曾碰到任何活物,就連鳥雀蝴蝶也已不復存在。
項述皺眉道:「你說過,所有法寶都沒用了!那這麵鏡子是什麼?」
陳星:「按理來說是這樣的,我也不知道為……」忽然間陳星的話戛然而止。
等等……陳星又驀然想起,纏繞著鏡子的黑霧……也即是說……
「有人使用怨氣,來驅動了這麵鏡子的神通。」陳星說,「這不是過去,就是鏡中的世界。三百年前,在這麵鏡子還有法力的時候,是可以拓印現世的!對了!這件法寶的力量,就是復製出一個沒有人、沒有任何生靈的現世!」
陳星雖然不知道法寶的原理為何,卻根據麵前的一幕,已大致能推斷出為什麼自己穿過鏡子後,就來到漢代長安城的原因。三百年前這麵鏡子法力充足,於是能讓驅魔師們來往穿梭於現世與鏡中世界。但就在萬法歸寂以後,鏡子便隨之失去神通。
而後來,不知道什麼人得到了它,再使用人世間的怨氣,對法寶進行重新煉化,於是這件法寶便被怨氣所驅使,重新獲得了黑暗的法力……但它所拓印的鏡中世界,卻永遠留在了,萬法歸寂那一天的長安城!
「太好了!」陳星贊嘆道,「真是太好了……」說著與項述跑出了宮門,忽然感覺像是穿過了一道無形的牆。
「這是什麼?」項述也感覺到了,疑惑道。
但未等他回頭,陳星便碰了碰項述胳膊,示意他看,兩人倏然沉默。
「唔,」項述說,「很好,現在我們終於找到這群家夥的來處了。」
滿大街上,全是密密麻麻,人頭攢動、衣衫破爛、散發著臭味的活屍。整個長安城的大街小巷、民宅屋宇內,活屍近乎填滿了所有的空間。
聽到響動聲時,所有的活屍紛紛轉身,睜著渾濁的雙眼,往兩人所在的方向望來。
陳星背脊貼在皇宮外的高牆上,緩慢挪動,說:「喲,好多魃!哪兒來的這麼多魃?真是太神奇了……」
項述手中隻有一柄劍鞘,卻絲毫不懼,擋在陳星身前。
「護法,」陳星馬上道,「我們說好的,靠你了。」
項述隻得掩護陳星,讓他盡快先脫身,然而兩人剛一動,滿大街的活屍頓時全沖了過來!陳星喊道:「為什麼這裡會有這麼多……」
項述吼道:「快跑!」
奈何那活屍實在太多,屍山屍海,一瞬間湧來,頓時淹沒了兩人,陳星趕緊抱著頭,躲到項述身後,緊接著隻覺麵前一空,項述旋身,一招飛踢,將周遭壓上來的活屍一瞬間全部轟了開去!
接著又是一暗,後麵的重重活屍再湧了上來。下一刻又是一空,項述將第二撥活屍再次轟退,拖著陳星,開始逃跑。陳星瞠目結舌,才知項述麵對晉軍的輝煌戰績確有其事,此刻他一施展開來,身影頓時如旋風一般,眾多活屍重重疊疊,竟是來多少踹飛多少,無法近身。
「打腦袋!」陳星喊道,「打腦袋!」
「打不了!」項述怒吼道,「騰不出手了!前麵還有嗎?」
「整條街全是!」陳星喊道,「還有很多啊!」
項述:「……」
項述將劍鞘扔給陳星,開始拳腳一起上,居然這麼赤手空拳清出一條路來,陳星抱著劍鞘,戰戰兢兢跟在後麵,一五一十地給項述數數,隻見長街上活屍紛飛,像沙袋一般被項述拖住當武器,橫掃過來,直砸過去。
「三百九十九!四百!」陳星喊道,「四百個了!」
項述:「這樣不行!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