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宅(1 / 2)
又一個身影沿著長街沖來,喊道:「有妖怪!有妖怪!」
馮千鈞進了城內,一眼看見城南怨氣,馬上趕來支援,被他這麼一喊外加肖山鬧出的動靜,整條街頓時全醒了,燈火亮起,緊接著三名魃王轟然推開磚瓦,化作黑火飛走。
「呼、呼……」陳星扶著項述,兩人踉踉蹌蹌地朝著城西跑。
「陳星!」肖山的聲音幾乎是大怒道,「陳星!」
「肖山……」陳星回頭,見肖山追了上來,當即停步。肖山手足並用,伏身沿著巷子跑來,到得陳星與項述身前時將路一攔,滿臉怒容,看著陳星不說話。
陳星簡直筋疲力盡,項述卻皺眉道:「讓你待在哈拉和林,又跟來做什麼?」
肖山氣得說不出話來,接著大喊一聲,如旋風般撲上前,就要打項述。
「快住手!」陳星回頭,忙道,「項述現在沒法和你打架!肖山!太好了!」
肖山甩開陳星,退後幾步。陳星一時卻不知該哭該笑,問:「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肖山隻不回答,憋得眼眶通紅。陳星回頭看,生怕魃王再來,忙扶著項述,說道:「跟我來,來!快走!這裡很危險!」
三人躲到一座橋下,陳星檢查了項述傷勢,項述疲憊地出了口氣,閉著眼,一動不動。
肖山在旁懷疑地看著兩人。
「你沒事吧?」陳星說。
「心累。」項述方才被魃王那一下傷得不輕,嘴角已溢出血來,想必受了內傷,這下連呼吸也隱隱作痛。
陳星十分焦急,又轉頭看肖山。
「得找個安全的地方,」陳星說,「或是盡快離開會稽。」
入夜時,城內安靜無比,偶有一兩聲鴉鳴響起,橋上忽然又響起腳步聲。
「陳星!」馮千鈞的聲音喊道。
「噓。」陳星馬上探頭出去,馮千鈞下到橋底,鬆了口氣:「追兵全跑了,街上的百姓都醒了出來了,項兄弟,你情況怎麼樣?起來,到我家的錢莊去先湊合過一夜……咦?你又是誰?」
陳星示意沒時間解釋了,看項述這模樣,似乎變得更嚴重了,得想個辦法,把他暫時送回建康去,不能再待在這裡。事情再重要,也不比項述的安危重要,哪怕過後再來調查也使得。
馮千鈞把項述胳膊架在自己肩上,這下陳星的負擔立即輕了許多。匆匆出得橋底,眼前則是靜謐裡的城西住宅群,連著一年的瘟疫,令所有人家都顯得暮氣沉沉,猶如被一股不祥之氣壓住了無法翻身,到得夜朗星稀之際,竟是幽若鬼城。
「得穿過中街,」馮千鈞說,「往北邊去,至少得走一個時辰,加快速度,能在天亮時到西豐錢莊……」
「等等,」陳星忽想起吳騏所述,曾經的項家宅邸就在柳橋畔,而柳橋正是方才躲避的橋,於是說,「跟我來。」
陳星到得一戶人家門口,敲了門,門上掛著「方府」的燈籠,門旁又插了一把辟邪除穢的桃木劍。購下此宅邸的主人姓方,曾是大戶人家,後因男女主人與一眾孩子染了瘟疫,遣散了家中下人,更平白花費了不少財物,本以為須得等死了,這病卻不上不下地吊著,隻得續一天是一天。
到得這時,方家中唯一老仆、一少年對坐,陳星說明來意,自己是借路之人,同伴生病,想借住一夜,對方便欣然答應,去開啟打掃過的客房。馮千鈞本想使點銀錢,對方卻堅決不收,主人家已染病在床,悲其同類,能幫就幫,權當積點陰德也是好的。
陳星檢查過項述,對敵之時,乃是髒腑受到巨力震擊內出血,所幸傷得不重,以銀針通了經脈,項述便好了些,依舊坐著出神。
馮千鈞說:「為什麼選這兒?有特別意義麼?」
陳星於是將一路上的事交代了一次,肖山也不理會他們,坐在榻畔發呆,與項述一大一小對坐,像極了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人。
馮千鈞沉吟片刻,項述終於說:「信了你,誰說屍亥的手下不會來江南?」
馮千鈞叫苦道:「我怎麼知道?這毫無征兆!」
陳星說:「他們是怎麼知道咱們離開建康來會稽的?連路途都算準了。」
建康南下,就隻有這麼一條路,在必經之路上埋伏是不難,唯獨那三名魃王,是如何無聲無息來到江南的?建康城中,說不得有人接應。陳星想來想去,毫無頭緒,馮千鈞又檢查了一次門窗,將能關緊的全部關緊,並窺探了方宅之內是否有烏鴉。
「待天亮時,」馮千鈞說,「我便讓宅中管事到本地西豐去送信,大夥兒盡量不露麵,免得被魃王追蹤。再親自到郡守府走一趟,我就不信把軍隊派出來,還奈何不得那三隻死人。」
陳星心想為今之計,求助於官府似乎是最安全的選擇,然而怕就怕魃亂再起,萬一再演變成長安情況,自己一行人難辭其咎。而現如今,他們這邊除了馮千鈞外,又增添了一名生力軍也即肖山,若做足準備,興許也還能一戰。
「肖山,你能用蒼穹一裂了?」陳星朝肖山問。
肖山側靠在榻上角落裡蜷著,先前不時偷看陳星、馮千鈞等人,陳星一朝他說話,肖山的目光便轉走了。
馮千鈞示意陳星解釋,怎麼多了這小孩,問:「你倆啥時候有了個兒子?這神態和項兄弟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夠了。」項述正煩著,不想再陪馮千鈞插科打諢。
正在此時,外頭傳來人聲,問道:「你們需要什麼藥材不?我看那位兄弟仿佛受了傷。」
陳星心念電轉,前去開門道謝,見是守宅少年,說道:「正想求點活血的藥,主人家有就正好了。」
方府主人得了這病,什麼方法都用過了,家裡更買了不少藥材,更要求家中下人平日多積德,那少年人便挑著燈,帶陳星進了庫房內給他找藥。
陳星說:「實不相瞞,我確實是大夫,明日待你家老爺醒了,我想給他看看。」
「那當真是多謝了。」那少年人說道,「你那兄弟長得真好看,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
陳星心中哀嘆當真人生苦短,說來話長了,又想或許明日讓馮千鈞先護送項述回建康去,自己與肖山留下調查,肖山那爪子看似挺厲害,說不定能幫上忙……忽然心念電轉,這可不就是項家曾經住過的宅子麼?於是岔開了話題,問道:「先前聽說你們家裡,拿了些古物去賣,有這回事麼?」
那少年人忽然一怔,說:「兩天前,從建康來了一位中書監的林大人,問的也是此事,你們什麼關係?」
陳星趕緊拿出謝安的文書,少年就著燈光看完,說道:「這宅子我們搬來時,原本是項家的,項家已經沒人了,官府便收回又賣,才到老爺手上。不怕說實話,我家老爺、夫人得病太久,家裡陸陸續續,沒了銀兩花用,隻得找些值錢物事去當了,我見那竹簡邊上鑲了金,想必能值幾個錢……」
陳星果斷打斷道:「當初你們清理這宅子時,還找到了別的東西沒有?」
少年說:「都在西邊那裡頭呢,你若要看,我帶你看去就是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怕鬼不怕?」
陳星哭笑不得道:「走吧。」
少年又道:「當真的,我有時半夜過這園子,聽見了人聲,你可不能不信邪。」
穿過這宅邸的另一邊,陳星才忽然發現這宅子很大,不少地方尚未修葺,西園中黑暗裡,廢宅的木柱、梁、門已爛完了,於暗夜中死氣沉沉,如同噬人的鬼魂,卻能看出數百年前,這是何等金碧輝煌一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