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1 / 2)
時近傍晚,崎嶇山道間馬蹄奔騰,令容大半個身子都被韓蟄的披風包住,塵土飛揚之間,又將鬥篷的帽兜戴著,將頭縮了縮,索性閉上眼睛。
山風呼嘯,蹄聲如雷,遠處長孫敬的馬一聲長嘶,旋即想起金戈交鳴之聲。
韓蟄並未參戰,策馬拐到背風僻靜處,雙臂撐著令容淩空轉身,改為相對騎坐的姿勢。
她的滿頭青絲隻拿金環束起,黑緞般披散在肩頭,平常神采奕奕的臉龐微微泛白,少些血色。微蹙的黛眉下,黑白分明的杏眼裡水光氤氳,裡頭夾雜驚恐歡喜,貝齒輕咬柔嫩唇瓣,委屈可憐。
積攢數日的擔憂鋪天蓋地,韓蟄將她揉進懷裡,緊緊貼在月匈膛。
淩亂而有力的心跳,清晰分明地落入耳中,令容伸手環在他月要間。
「夫君,你可算來了。」她委屈噠噠的,在韓蟄月匈前蹭了蹭。這一路擔驚受怕,身上委屈難受,心裡更驚恐煎熬,在長孫敬跟前她必須強裝鎮定,到了韓蟄懷裡,緊繃的弦終於鬆懈,滿腹委屈便霎時湧了上來。她埋首在韓蟄懷裡,不自覺地抽泣。
韓蟄抱著她嬌軟身軀,慣常冷硬的心幾乎揪成一團。
「是我來晚了。」他緊握的拳頭輕拍令容後背,聲音也微微顫抖,「他有沒有傷你?」
「沒有。」令容吸了吸鼻子,聲音軟軟的。
「我看看。」他的聲音近乎溫柔,見令容抬頭時淚眼朦朧,捧著她臉,拿指腹輕輕擦掉眼淚。帶著薄繭的指腹擦過柔嫩肌膚,眼淚潮熱,臉頰柔軟。他眼底墨色更濃,拿起她手腕,便見柔白的肌膚上留了兩道紅痕,格外醒目,顯然是被繩子勒的。
「還疼嗎?」
「疼。不過夫君來了,就不用再受苦。」令容哭了會兒,又覺得不好意思,咬著唇笑了笑,如初夏芙蓉含露。
闔目時,一滴眼淚又滾下來,滑向唇邊。
韓蟄拿指腹沾掉她眼睫淚珠,又將她抱在懷裡,「別哭了。」
——數年行走刀尖,鮮血濺開、鐵漢喪命時,他連眉頭都沒皺過。負傷中毒、瀕臨喪命的時候,渾身疼得抽搐,心裡卻空洞洞的。這會兒將嬌軟柔弱的她抱在懷裡,看她淚珠兒掉下來,他卻覺心被無形的手狠狠揉搓,疼得厲害。
山間風大,韓蟄解下披風罩在令容身上,見她不哭了,才催馬轉出。
長孫敬遭前後夾擊,那匹馬已滾落荒坡,他難敵圍攻,染了半身血汙,被樊衡製住,屈膝跪在地上。脊背卻還挺得筆直,目光如刀砍向韓蟄,滿心憋屈化為憤怒,斥道:「呸!隻會任昏君擺布的鷹犬!」
韓蟄目光更沉,催馬近前,劍尖抵在他喉間,「挾持弱女子,這就是你的本事?」
長孫敬冷哼,抬頭就見令容撲在韓蟄懷裡,看都沒看他。
鋒銳的劍抵在喉嚨,他臉上殊無懼色,隻朝著韓蟄冷笑了一聲。
韓蟄神色幾番變幻,抬腳重重踢在他肩上,「帶回去,別叫死了。」
「嗬!拿我去狗昏君跟前邀功嗎!」
韓蟄動作微頓,回身冷然道:「先清算私怨。」
……
令容被長孫敬挾持了十來日,終於逃出魔爪,伏在韓蟄懷裡的時候,隻覺累極了。
一行人騎馬回秭歸縣城,她抱著韓蟄的月要昏昏睡去。
再睜眼,已是縣城行人熙攘的街市。
樊衡挑了客棧安排住處,令容見對麵有成衣鋪,便去裡頭挑了整套衣裳,進客房後,頭一件事就是讓店家送來兩桶熱水,洗洗風塵晦氣,泡水裡舒活筋骨養精神。
最初得救的歡喜褪去,見韓蟄還跟在身旁,她盈盈一笑,「夫君,我想去裡頭洗洗。」
「好。」韓蟄沒動。
令容硬著頭皮,「夫君出去的時候記得帶上門。」
韓蟄唇角微動,「好。不用幫手?」
「不用。」令容對上他的目光,覺出些許調侃意味,臉色微紅,催促道:「夫君快去吧。」
韓蟄沒再逗留,出去後帶上門鎖。
客棧周遭有錦衣司的人盯著,安危無虞,他在門口站了片刻,沒聽見裡頭有旁的動靜,臉色漸沉,叫來樊衡,「長孫敬關在哪裡?」
「在樓下。」
韓蟄頷首,自往樓下找長孫敬,讓樊衡先去歇著。
樊衡卻麵露愧色,「屬下失職,守著這裡。」
韓蟄也沒再多說——錦衣司雖掌控在他手裡,樊衡等人也悉數聽他調遣,但在外而言,樊衡領的卻仍是朝廷的官職俸祿。倘若韓家勢弱,樊衡若心術不正,會取他而代之也說不定。如今長孫敬已落網,樊衡罪責已清,願在外值守,就是為心中愧疚不安,聊作彌補了。
他沒必要攔著。
沉著臉走下樓,客棧的偏僻角落,兩名錦衣司的人守在門口,不許旁人靠近。
韓蟄過去,叫人開了門,進屋後就見屋裡打著通鋪,長孫敬被錦衣司的鐵鏈鎖著,旁邊兩人看守。他上半身雖染血汙,精神氣卻沒受半點影響,顯然是看清形勢,自知逃不出去,未做多餘掙紮,暫時存著實力,伺機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