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禮(1 / 2)
定遠侯楊家是以軍功起家,祖宗在邊疆賣命,掙了個侯位,襲了兩代,成年的男丁幾乎都戰死沙場,為國捐軀,隻剩女眷帶著年弱的孫子留在京城。滿門忠烈令皇帝深為敬佩,是以格外照拂,讓年僅八歲的孩子襲了侯位,爵位沒降半階,仍襲一等,並親自命鴻學巨儒教導。
這孩子便是如今的定遠侯爺。
他幼時喪了父兄,滿門身強體健的男人皆戰死,不免疑心是皇帝忌憚,是以生平沒碰過刀劍,隻在文官中廝混,如今年事已高,主持禮部諸事。
侯爺膝下兩子一女,長子楊禮承襲了祖宗勇武之風,武功騎射皆出類拔萃。他原想投戎從軍戍守邊疆,侯爺怕他出岔子,死活不肯,先在北衙禁軍待了四年,而後往別處歷練過,仍調回京城,如今已握京畿駐防大權。
次子楊裕十餘年前離家出走,如今任河陽節度使,十餘年不曾回家。
這回擺滿月酒的,便是楊禮的長子楊峻,他已過了二十六歲,五年前得了長女,年前又喜得麟兒,闔府上下皆十分歡喜。
韓墨帶楊氏和女兒、兒媳過去,楊家自熱情招待。
令容還是頭回來楊家,在楊氏的指引下拜見過長輩,又入內瞧了繈褓裡的小嬰兒。
那孩子出生也隻月餘,嚴嚴實實地裹在繈褓裡,頭上戴著軟毛織的虎頭小帽,連個身也不會翻,一身甜甜的奶香氣。才一個月大,小臉兒算不上多好看,卻胖嘟嘟的十分可愛,兩隻手又小又嫩,塞個手指頭過去,還會試著抓緊。
令容前世沒有母子緣,此刻瞧著繈褓裡小小的孩子,心都快化了。
楊氏在旁瞧見,不由一笑,「很喜歡嗎?「
「嗯。」令容頷首,戳那肉呼呼的小手背,「軟乎乎的,很可愛。」
「再過個把月,會長得更可愛。等他學會翻身,纏在身上對著你笑,聲音稚嫩地叫你娘親,才知道當娘有多好。」楊氏躬身逗著孩子,笑睇令容,「到時候就知道了。」
令容咬唇輕笑,低頭不答。
小嬰兒確實招人喜歡,但她跟韓蟄……
那樣的場景,令容仍無法想象。
看罷孩子,往側廳坐著說話,因楊蓁四月裡即將出閣,楊氏和楊禮之妻隋氏不免說起備嫁的事,一抬頭見韓瑤跟令容、楊蓁圍在一處說悄悄話,隋氏不由一笑,「瑤瑤年紀也不小了,你那兒可有中意的人家?」
「還沒挑好呢。」楊氏笑覷一眼,「今年慢慢尋扌莫吧,她孩子心性,稍微晚點無妨。」
隋氏頷首,「能留就多留一陣,蓁兒眼瞧著要出閣,我反倒不舍起來。正後悔呢,該把婚期推到明年。」
「總歸要出閣的。好在蓁兒仍在京裡,能時常見麵,嫂子看開些罷。」
楊氏笑著喝茶,瞧向韓瑤時,心裡卻嘆了口氣。
女兒大了,她雖不著急,盯著韓瑤的人卻不少。從去年至今,已有許多人來探她的態度,有幾個不錯的兒郎,她試探韓瑤的態度,那位卻都瞧不上。婚姻關乎終身,想挑個她和韓瑤都滿意的婆家,怕是有得磨。
韓瑤隱約聽見,像是避著這話題,又拉令容和楊蓁進屋逗弄孩子去了。
……
比起楊家的其樂融融,韓蟄臉上全是冷肅。
臘月底禦史羊正卿彈劾田保的奏本一上,韓蟄就派人留意,暗中保護羊正卿。
暗哨盯了小半個月,今日樊衡來報,說羊正卿家附近有人暗中窺視,他怕打草驚蛇,已命盯梢的人悄悄退開,隻留一人陪羊正卿坐在屋裡,暫時不敢出門。
韓蟄聽罷,當即跟樊衡趕赴羊家。
羊正卿科舉出身,家中並無根基,在京城買不起房屋,隻賃了處小院居住。那附近都是租住的往來客商,年節裡大多回了老家,沒多少熱鬧氣息。
韓蟄過去時,果然見有人假裝挑夫在附近晃悠,雖經掩飾,卻仍露端倪。
從禦史彈劾至今,田保竟能忍耐半月,跟他從前雷厲猖狂的做派相比,實屬罕見。初八即將開朝,他拖到此刻,又瞻前顧後,小心翼翼,顯然也是看破了韓家的打算,怕貿然行刺會留下把柄,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畢竟是驕橫慣了的權宦,被小小禦史憋足勁罵了半個月,到底沒沉住氣,瞧這動靜,顯然是上鈎了。
韓蟄不願失了良機,遂命旁人盡皆撤走,隻剩他和樊衡潛伏在暗處。
至入夜時分,羊家外圍終於有了動靜——為刺羊正卿,田保足足派了五六人過來,互為援救,顯然是想趁虛而入,刺殺後全身而退,既不留任何把柄,也可延續田保對禦史的震懾,顯他皇帝寵臣的威風。
那群人靠近得緩慢,顯然是怕錦衣司設伏,落入網中。
將周遭全都排查過,確信無人埋伏,足以讓他們後顧無憂,為首之人才扌莫向羊家正門。
韓蟄藏身暗處,右手仗劍,左手五指間夾著兩枚鐵丸,悄無聲息地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