捫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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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裡之外,光州。

馮璋的軍隊向北蔓延,因流民氣勢洶洶,朝廷軍隊節節敗退,雖是招討之名,到後來仍隻能防守,毫無回擊之力。因其襟帶長淮,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馮璋後方甚穩,拒不受招,急於向北行進,攻勢猛烈,防守得也甚為艱難。

從三月初至今,連著數場惡戰,韓墨雖任招討使無需親臨沙場,韓征卻已參戰數回。

他雖在羽林衛身手出眾,卻甚少有對敵經驗,更不像韓蟄那般即便身在箭雨中也能迅速判斷形勢,自保安危伺機反攻的本事。前日一場對戰,韓征雖奮勇殺敵,斬殺了一名敵將,卻也被流矢射中,負傷不輕。

軍醫給他上了藥,韓征疲憊勞累,昏沉入睡。

夢境淩亂蕪雜,一時是荒僻村落,昏鴉枯樹,一時又是道觀偏殿,福位靜立。

他從沉沉夢裡醒來,額頭已出了層細汗。

光州是趙姨娘的老家,他從前甚少來這邊,也不願惹楊氏傷心,是以從未來過。這回討叛至此,沒有戰事偷空休整的那天,還是沒忍住去了趟那個叫東嶺村的地方。那地方偏僻荒蕪,自許多年前鬧過天災後,村民大多遷走,近年又因官府橫征暴斂,年輕村人多成了流民,至今留住的人家寥寥可數。

他當然尋不到趙姨娘當年的痕跡,心裡的煩躁卻愈來愈強烈。

連著幾夜噩夢,韓征擦了擦汗,起身倒茶喝,就見簡陋的木板門推開,韓墨走了進來。

「傷勢如何了?」韓墨臉上也盡是疲色。

這屋子不算寬敞,若非韓征身有官階,激戰苦熬中還未必能有此住處。

韓征順手也倒了杯給他,「不算重傷,父親放心。」

因鎧甲已卸,身上隻單薄衣衫,他還撩開衣裳給他看了看。傷處都已處理包紮,隻剩乾淨細紗纏繞,看著不算嚴重。

韓墨頷首,瞧兒子滿臉疲色,精神也不似平常旺盛,便道:「既如此,先睡吧,養足精神。」

起身欲走,卻又被韓征叫住。

「父親——」韓征仍坐在椅上,欲言又止,見韓墨回身望他,橫了橫心,道:「前兩天,我去過東嶺村。」見韓墨沒反應過來,目光稍黯,「那是姨娘的老家,父親或許忘了。」

夜色極深,小屋中隻有一盞殘燭燃燒。

韓墨臉上的神情僵住,半晌才坐回方才的椅中。

父子倆感情不錯,卻也有很多年沒提過趙姨娘了。

韓墨靜默片刻,想起那個女人,一轉眼竟是二十年的時光。他有些愣怔,半晌才道:「那個村子,如今怎樣了?」

「很荒涼,當然沒什麼可看。」

韓墨頷首,手裡轉著茶杯,自斟滿了,一飲而盡,順手又將兩杯添滿。

「離京之前,我曾去過玄真觀。」借著昏暗的燭光,韓征看到韓墨神色微微一動,強壓許久的話便沖了出來,「那個福位,真是父親給她供的嗎?」

韓墨手腕一顫,茶水灑落,「你看見了?」

「嗯。」韓征沉聲,「我知道夫人撫育教導我,恩情深重,祖父和父親也都對我關懷。但她……畢竟是我的生母。父親暗中供福位,我實在不解。我是說——」他竭力讓聲音平靜,注視韓墨,「當年究竟發生過什麼,竟讓她在舍身救下父親性命後,受這樣的對待。」

風從門縫吹進來,吹得火苗亂晃,韓墨的手不知何時握緊,藏在袖中。

半晌沉默,昏暗中,他的眼神濃稠如一潭暗沉的墨水。

許多疑惑浮上心間,韓征聲音微微變了,「還是說,所為舍身救人,隻是個幌子。她是為府裡所不容,才走到那步田地?」

當年楊氏產子時,趙氏被太夫人塞到韓墨的床上,這件事並非秘密。韓征行走京城,豈能不知其中的恩怨是非?正因知道這怨恨,他才格外感激楊氏的寬宏大量和仁慈月匈懷,即便有過疑惑,也死死壓著,不叫邪火竄起。

可倘若趙姨娘的死真的有貓膩呢?

韓征坐不住,緊握的拳頭微顫,站起身來,「真的是夫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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