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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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墨熬過頗凶險的一夜,在太醫妙手調理下,燒稍微退了些。

太醫怕病情反復,時刻守在豐和堂外,按著時辰給他換藥,加之回府後照料得當,又有楊氏守著,韓墨昏睡了幾次,到次日傍晚時,精神總算好了些許。兩位太醫見狀,稍鬆了口氣,仍不敢掉以輕心。

楊氏已按太醫給的方子,熬了湯備著,帶韓墨醒來,命人給他背後墊上軟枕。

韓墨的臉色頗蒼白,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湯,目光隻落在她臉上。

夫妻倆成婚二十餘載,如今年逾不惑,韓墨甚少那樣瞧她。屋裡的丫鬟仆婦都在簾外候命,靜悄悄的就隻剩夫妻獨對。楊氏被看得不自在,別開目光,「何必趕著回京呢,平白耽擱了幾天。」

「怕我撐不住。」韓墨緩了片刻,「快死的時候,我隻想見你。」

楊氏瞧了他一眼,沉默不語。

「這二十年——」他頓了下,想去碰楊氏的手,楊氏輕輕避開。

「孩子們都大了。」楊氏擱下湯碗,「太醫說你得歇著,不能費神。」

「睡著的時候我很迷糊,總覺得疲累,害怕醒不過來。」韓墨閉上眼睛,身體虛弱,頭腦仍舊昏沉,像是不斷往下墜,喃喃道:「要不是有你,昨晚我興許就……」

「別胡說!」楊氏打斷他。門下侍郎是三省長官之一,也算宰相,隻是有尚書令韓鏡和中書令甄嗣宗在前,風頭並不顯露。但韓墨畢竟居於中樞多年,平常雖不像韓鏡沉穩老辣、韓蟄鋒芒畢露,行事也穩重有度,碰見難事不退縮,更不曾說喪氣的話。

楊氏回想昨晚的凶險,鼻頭畢竟微微發酸。

「不是胡說。」韓墨睜眼,「到了快死的時候,好些事情才能想明白。這輩子一轉眼就走到了頭,我總是對不住你。路上我總在做夢,夢見你剛嫁給我,意氣風發,英姿颯爽,騎馬射獵的時候,比瑤瑤和蓁兒好看很多。幼微……」

幼微是楊氏的閨名,從前夫妻情濃時,韓墨便是這樣溫柔喚她。

已有很多年沒聽到了,有幾回韓墨隻在夢裡這樣叫她。

楊氏偏頭不語。

「我很後悔,卻說不出口。」韓墨病中昏沉,尋常的理智克製盡失,隻啞聲道:「一念之差,終身後悔。辜負了你,也斷送一條人命。」

這種話他以前從沒說過。

年輕的時候各自氣盛,高門貴戶嬌妻美妾的不少,沉悶喝酒時,朋友總會勸他,收個通房不算什麼。韓墨心裡其實很清楚,夫妻情濃,這種事總歸傷人,是他的錯,也愧疚悔恨。對著楊氏的決絕姿態,卻難宣之於口。且韓墨幼時讀書,刀劍都沒碰過,趙氏又是長輩跟前的人,做不出打殺的決斷。便想著等無辜的稚子出生,送趙氏回老家,不聞不問就是了。

直到楊氏的態度毫無鬆動,他才慢慢醒悟,於是除掉趙氏,生平頭一回手染鮮血。

回府後縱然追封姨娘,卻抹不去趙氏將死的情狀。

彼時他才二十歲,滿腹詩書,月匈懷報復。酒後一念之差,那女人縱然有錯,他也難逃責任,卻不得不將他的過失盡數清算到一個女人頭上,親手取她性命。

夫妻不睦,心中愧悔,韓墨意誌日漸消沉,更不敢跟楊氏吐露半字,隻沉浸公務之中。後來楊氏對他相敬如賓,即便有了韓瑤,也是跟慣常的官場夫妻毫無二致,她操持內宅,他忙於公務,雖也會說些貼心的話商議內外要事,卻不會掏心掏肺。

就這麼耗了二十年,韓墨甚至想過,那些話他能帶到棺材裡,餘生好好待她,再不犯錯就是。

然而瀕死之際,卻仍舍不下。

「不想就這麼帶著心結死了,到了那邊,仍不敢見你。」他聲音漸低。

屋裡安靜得針落可聞,腥苦的藥氣竄入鼻端,讓人嘴裡都覺得發苦。

楊氏見他又要睡去,眼角溫熱溢出,迅速滲入秋香色的衣襟。

她深吸口氣,竭力讓眼前清明,「若是這樣死了,沒個交代,我到哪裡都不見你。」

她端坐在榻邊,幫著掖好被角,盯著憔悴昏睡的韓墨。

從前覺得日子難熬,而今回看,二十年也就這麼過去了。除了夫妻感情不冷不熱,其實她過得還算不錯——婆婆固然可恨,卻沒能耐壓製她,公公要借楊家的力,也肯容讓幾分,兒子成器,女兒活潑,妯娌也算和睦,待韓蟄和令容添個孫子,更有孫輩饒膝,添些趣味。

唯一意難平的,也隻韓墨。

當年譽滿京城的俊麵郎君,溫柔知意,夫妻和美,也曾羨煞旁人。

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

韓墨有點轉危為安的架勢,讓韓蟄祖孫都鬆了口氣。

豐和堂裡有楊氏在,暫且讓韓征回屋歇息。韓蟄往衙署走了一趟,想著韓征昨天的頹喪模樣,有點心疼慣於言笑不羈的弟弟,順道去買了幾樣他喜歡的糕點吃食,拎著回府,前往韓征住處。

韓征站在朝西的窗邊,夕陽挑在山頭搖搖欲墜,給他身上鍍了層猩紅般的光。

韓蟄進去時,就見他保持這姿勢,不知站了多久。

看了半晌,韓蟄才開口,「二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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