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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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夜晚猶帶餘熱,推開窗扇,一陣陣風吹進來,卷著滿院樹葉青草的味道。

過了十五才兩天,蟾宮正亮,往地上撒滿銀霜,紅耳朵不知是何時跑出了廂房,往南牆邊的竹叢裡竄,枇杷追在後麵,死活捉不住它。

令容靠在窗邊,忍俊不禁,手裡玉毫頓住。

手底下的字帖臨到一半,她盯著廊下燈籠,想著即將出征的韓蟄和不知會是多久的別離,便覺心煩氣躁,再也沒耐心慢慢寫,「啪」的一聲將筆管丟下。

白日裡傅益轉告的話猶在耳邊,唐敦像是根刺,深深的紮在骨肉,難以拔去。

哪怕時隔兩年,晚間又有韓蟄睡在旁邊,她心裡不似從前驚慌,前世猝然被射死的夢也甚少再浮現,偶爾淒風冷雨入夢,摩挲著握住韓蟄的手,恐懼便能被驅散。

但那份驚恐仍藏在內心深處,以至她每回見到唐敦,都難心平氣和。

唐解憂死的那日,她跟韓蟄走出後園,曾被唐敦撞見。之後沒過半個時辰,便傳出唐解憂溺斃的消息,唐敦未必不會有所揣測。

令容對此甚至篤定。

——有一回在慶遠堂碰見,令容跟在楊氏身邊,猛然回頭時甚至還對上了唐敦的眼神,釘子似的紮眼。

幼時長大的情分非同尋常,雖是唐解憂咎由自取,但畢竟也是條人命。

唐敦尚且由此含恨,老太爺呢?

即便是為府中大局考慮,捧在掌心的明珠驟然被韓蟄除去,慶遠堂霎時空落,他麵對空盪的屋子和唐解憂留下的東西,心中會作何感想?

從前唐解憂跟唐敦合謀誣陷她,楊氏當場對證時,韓鏡就意有遷怒,如今賠進去的是唐解憂的性命,他豈肯善罷甘休?

從前的不滿,怕早已醞釀為遷怒暗恨。

銀光院裡和氣溫暖,隔著亭台遊廊,藏暉齋裡韓鏡還不知是怎樣的目光。韓蟄在時,她還稍有倚仗,韓蟄離去,她恐怕真得夾著尾巴做人,又過上從前那樣如履薄冰的日子了。

令容不敢深想,覺得煩悶,索性跑出去跟追著逗弄紅耳朵。

紅耳朵偶爾溫順,偶爾頑皮,通人心意似的,故意在竹叢裡竄來竄去,令容好容易捉到它,抱著玩了會兒,起身去浴房,在熱水了泡了將近兩炷香的功夫。

前路艱難,暗藏凶險,這在她決定試著留在韓蟄身邊時就已想到了。

隻是未料唐解憂會來那麼一手,將原本就艱難維係的安穩日子再度推到懸崖邊。

留在韓家,勢必要麵對韓鏡的忌憚和暗恨,倘若離開呢?

先不說能不能離開,哪怕能設法出府,梁子都結下了,韓鏡會輕易饒她?

令容咬唇,雙手煩悶砸在水裡,濺起水花。

宋姑正往她發間抹了香露慢慢揉著,見狀詫異,「少夫人是怎麼了?」

「沒事。」令容苦惱嘀咕。

——若是旁的內宅瑣事,宋姑還能幫她些忙,到了這位相爺頭上,說了也是徒增煩惱。

然而苦惱也沒用,令容雙臂搭在桶沿,背靠在後,聲音倦懶,「宋姑,幫我揉揉頭皮好不好?」宋姑依言,幫她慢慢揉著,腦海裡的緊繃仿佛也隨之慢慢舒散,她閉著眼睛,愜意地嘆息。

待頭發洗淨,拿軟巾擦得半乾,令容浴後出桶,擦了水珠,穿上寢衣。

寢衣是前些日子宋姑趕著做出來的,用了素色玉白的料子,花紋也頗素雅,怕的是過於繁復嬌麗,戳韓蟄的眼睛。隻是那盤扣做得緊了些,不易扣上,令容叫宋姑收拾衣裳,她趿著軟鞋走出浴房,悶頭搗鼓盤扣。

屋裡燈燭明亮,令容藏著心事,目光隻在領口盯著,憑著習慣走向床榻。猛覺眼前一黯,魁偉挺拔的身影從旁移來,讓她撞了個滿懷。

快要折騰好的盤扣又被撞開,露出漂亮的鎖骨。

令容抬頭,對上韓蟄冷峻的臉,眉宇間帶點倦色,神色冷清如常,眼底卻藏戲謔。

「夫君故意的!」令容不滿,扌莫了扌莫額頭。

「我也正出神。」韓蟄一本正經,就勢張開雙臂,讓她寬衣。

盛夏暑熱,他慣於穿深色衣裳,在駐軍校場和錦衣司間騎馬跑了幾趟,身上悶出了好幾身汗,令容才從浴房出來,嫌棄地蹙眉,「夫君自己寬衣吧。」

韓蟄低頭,鼻端是她出浴後的清香,濕漉漉的頭發散在肩頭,味道很好聞。

「寬衣,或幫我擦洗,選一樣。」他說。

令容思索了下,乖乖動手幫他寬衣,瞧見裡頭明顯有汗漬的薄薄的裡衣,聲音也帶了謔笑,「熱水還有,快些沐浴吧,待會該把汗氣染給我了。」

說罷,回頭向著浴房,叫人準備熱水。

韓蟄抬起衣袖湊到鼻端,皺眉道:「那麼嚴重?」

他雖常在外風餐露宿,也常於陰森牢獄中手染鮮血,卻也喜潔淨,平常哪怕累癱了,也會沐浴擦洗後再睡。在外隻有他嫌棄旁人汗臭的份,如今被令容嫌棄,眸光一沉,伸臂便將她鎖在懷裡。

令容雙手落在他月要間,對上他目光,忍笑道:「對啊。我都聞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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