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涸轍遺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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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廳的門突然被人打開了。

徐慧晴當然知道華先生早晚會來,她已經忍耐了這麼久,籌劃好一切,一步一步到了今天,時機剛剛好。

開槍的那一瞬間,她幾乎有些狂喜,她知道來的人一定是華先生,因此迫切地想看門外是什麼境況。她個男人眼睜睜看心愛之人赴死的表情,幾乎無法想象,那雙人人恐懼的眼睛裡,如果透出絕望會是什麼樣子,所以她最終在這一刻還是分了神。

因為來的人並不是華紹亭,她所想象的這場好戲從頭到尾錯了位。

無論是暄園的秘密,還是關於華先生本人的心思,她都猜錯了,大駭之下,手下那一槍就比預想的要晚了幾秒,就這前後幾秒的工夫,事情陡然生變,桌旁的裴熙一瞬間站了起來。

她幾乎用盡渾身力氣掙脫裴歡的手,徐慧晴愕然之下突然反應過來,迅速扣動扳機,一聲槍響之後,裴熙撞開了妹妹,甚至來不及再說任何話,渾身一震,很快就扶著餐桌跌了下去。

裴歡被她推開撞在了椅子上,回身去看,發現姐姐肩膀上瞬間湧出血來。周圍的一切就像被按下了消音鍵,她什麼都聽不見了,瘋了一樣撲過去扶住裴熙,半天喊不出一句話,隻能拚命地把裴熙抱緊。

這似乎是注定的,從小開始,裴熙就是那個被忽視的人,她大了,理應做出犧牲,何況她不如裴裴漂亮,不如裴裴那麼會討人喜歡,甚至就連她的恐懼和害怕都顯得有些多餘。

她知道大哥對裴裴很好,但她怕,她太小的時候就親眼看到過他不擇手段的麵目,再也沒法忘掉那一夜。

裴熙想帶著妹妹離開這裡,去哪裡都好,逃離這一切,可是如今又被人利用。

無論如何,她這輩子已經完了,她注定要不斷被犧牲,因此她隻能記住一件事,父母臨走之前和她交代過的。

「裴熙,無論今後發生什麼事,一定要保護好妹妹。」

所以她願意替她來受,如果隻能活一個,也希望那個人是裴裴。

裴歡完全慌了神,唯一的本能反應就是試圖壓住姐姐的傷口為她止血,她覺得周圍有很多人沖了進來,很快徐慧晴就被人按倒在地上,那個可憐又可悲的人好像又開始笑了,笑得倉皇狼狽,卻又格外放肆。

涸轍遺鮒,旦暮成枯。

裴歡顧不上再管,也看不清其他任何人和事,她眼前隻有姐姐,眼看姐姐被徐慧晴擊中,她怕得要命,於是像個孩子一樣蹲下身,喃喃地抱著姐姐不停和姐姐說話。暄園那天的事最終結果並非華紹亭授意,他那時候也根本沒想到會被老會長設局相逼。

裴歡的眼淚湧出來,她知道他們都是為了保住她,所以一個不肯說,一個不肯忘,她說到最後聲嘶力竭:「他是心狠,所有人都該恨他,可我不行。」

這一生他連她的眼淚都受不住,哪還有什麼回頭的路可以選。

裴熙睜著一雙眼,有些失神地定定盯著妹妹,她覺得自己肩膀很疼,劇烈地疼,就像那天夜裡一樣,四周突如其來,好像連空氣的密度都變了,又是一樣令人窒息的逼仄感,她好像又能感覺到自己快要死了似的,可今天她需要一句答案,於是她掙紮著一口氣,抓著裴歡問道:「無論發生什麼事,哪怕是我,你也願意相信他?」

裴歡幾乎無法回答,她迎著姐姐的目光,生生為難,但是她今生今世早已做過選擇,何況這個家一直都在,所以她最終點頭說:「我信他。」

裴熙蒼白著一張臉,眼角繃著的那滴眼淚最後還是流了出來,她疼到嘴角微微抽搐,勉強閉上眼睛,什麼都不願意再說。

任何東西,隻要太深,都是一把刀。

無論愛與憎,都要受執著的苦。

很快有人過來,用了很大的力氣,把華夫人從地上扶了起來。

闖進正廳的人是會長陳嶼,他開門之後很快就把徐慧晴控製住了,看了四周,排除其他危險之後,他過來勸華夫人冷靜,簡單查看了二小姐的情況,確認她基本沒有傷到要害,於是安排先把受傷的人止血,送走要緊。

整座西苑數年來第一次門戶大開,三進三出,所有的房間都清開了,可是除了槍響之後,四下長廊裡半點動靜都沒了,一時間所有地方都歸於死寂,甚至連人來往的腳步聲都刻意放緩了。

院子裡數十人手下發抖,人人噤聲,因為誰也沒想到還會再見到華先生。

老林陪著他,從林子之外一路走進來,到了西苑門口的時候,華先生停下了卻不進來,裡邊隻是徐慧晴的亂子,於他而言,無論放在過去還是現在,對方根本沒有見他的資格。

於是他留在外邊,隻有一句話,輕飄飄地說出來,讓老林先進來,一一交代下去:「告訴裡邊的人,會長是陳嶼,這是我的意思。」

這才過了兩年的光景,就都忘了嗎?

一句話送進去,徐慧晴辛辛苦苦算計了這麼久的事就都成了笑話,那些人可以不服陳嶼,但誰又敢越過華先生這句話?

徐慧晴終究隻算一個會裡人的親眷,她如何能懂,這點各懷心思的烏合之眾,眼看華先生好好地回來了,嚇得連跪都跪不住,幾乎瞬間倒戈,西苑很快就亂了。

陳嶼一直在等,他一看外邊看守的人忽然都散了,他就知道是誰來了,於是很快從被嚴密看守的房間裡出來。西苑裡跟著徐慧晴的人原本就都是朽院裡各家的人,他馬上找到景浩一一收服,很快把參與這次內鬥的叛徒都聚在了院子裡。

從清明開始,他就被吩咐過,要好好照顧他這位嫂子,於是陳嶼派了人,把徐慧晴日常的一舉一動都盯在眼裡,隻不過對方躲在暗處裝瘋賣傻,挑撥利用韓婼失敗,這才被迫親自露麵,利用陳家最後那點人脈關係,煽動了一夥人,企圖背叛現任會長,放出消息,讓華先生重回蘭坊。

陳嶼的確沒有什麼服眾的特殊本事,但兩年過去,他再沒悟性也被逼著學會了如何將一顆心穩下來。這次的事情從頭到尾他分毫不露,在關鍵時刻故意裝作被徐慧晴帶走,眼看蘭坊大亂,也能靜待時機,守在西苑之中,直等到陳家這些不死心的餘孽統統現出原形,他借此翻盤,才能一一清理門戶。

很快,這方隱於林後的院落肅殺而靜,日影偏斜,無遮無攔打下來,晃得人頭都抬不起來。

老林出來了,走到華紹亭身前說了一句:「先生,會長已經把局麵都控製住了,夫人平安,二小姐受了傷,正往外邊送。」

華紹亭就在樹蔭之下點頭,聽見這句才抬眼,終於走進了西苑。

徐慧晴已經被人帶走,她挑撥蘭坊人心浮動,險些讓敬蘭會大亂,但到了最後連再見一眼華先生的機會都沒有。

那人的意思實在清楚,她是陳家的人,自己的亂子,他管不著,該誰去處理自己看著辦。而他今天來,也並不是為了敬蘭會。蘭坊裡暗流洶湧,誰藏了什麼心思,誰又和誰要撕破臉打起來,他都沒興趣。

華紹亭的目的很簡單,所以這一路都沒停,很快就從外邊繞進去。

積威尚在,院子裡的人連呼吸的聲音都靜了,動也不敢動,人人垂手而立,印證了心下猜想,終究看見華先生回來了。

那人依舊是淡淡一道影子,目光卻分明寸寸打量過來,無聲無息,遠比日光更迫人,讓在場的陳家人竟無人敢抬頭,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暗灰色的外衣,顯得臉色格外淺,依舊戴著手套,很快順著長廊的台階下到了院子裡,他左右掃一眼,什麼都沒說,步子緩了,卻仍舊是向前去。

他這樣反而更駭人,於是每走一步都讓旁人無法承受,隨著他那雙眼,一個一個看過去,幾乎削骨剜心。華先生走一步,身前站著的那些人就跟著退一步,大家迅速給他讓開了一條路,然而最終退無可退,惶惶倒了一片,全在地上發抖。

院子裡的桃花已經開了,細碎的花瓣都是粉白顏色,稍有一點風過,就落出一地雪。

這景象倒很少見,畢竟恐懼這東西太容易深入骨髓,一朝被蛇咬,此後一生連對方的名字都聽不得。

風聲鶴唳,忽然有隻貓不合時宜地跳出來,一路順著那條讓出來的唯一通路跑出去,直跑了華紹亭腳邊。

陽光正好,貓的瞳孔眯成了一條線,隻低低嗚咽一聲,弓著背逃走了。

很快,華先生就走到了正廳之前,左右的人幾乎躲無可躲,他也不看,就背對著一院子的落花,輕輕說了一句:「會長的人選是我定下來的,你們本事不大,忘性倒不小。」

「華先生……」不知道是朽院的哪一位下人垂死掙紮,一句話喚出來,後半截隻能埋在肚子裡。

他手腕上還是習慣挽了一串沉香,迎著院子裡的花,散出一陣極其清涼的暗香,隨風盪開,他又淡淡地說道:「我把家留給你們了,要過就繼續過,不想過了就走,隻不過你們是去還是留,由不得自己定,會長說散,才能散。」

身後很快又有了喑啞的槍聲,叛徒不能久留,不斷有人倒下去,很快空氣裡散了血腥氣。華先生一向最厭煩不好的氣味,一眼不看,皺眉扔了最後一句話提醒在場所有人:「還是那句話,這就是規矩。」

敬蘭會裡安身立命的根本,不是跟對了會長是誰,而是從始至終,要記得什麼才是規矩。

老林把華先生一路送進了正廳,陳嶼已經讓人把裴熙抱起來要送出去,他們一看華先生進來了,紛紛都停下來。

他的目光停在裴歡身上,他的裴裴臉上眼淚都乾了,萬幸人是鎮定的,扶著姐姐的肩膀正要往外走。

他嘆了口氣,他身後滿滿一院子的人,可是誰要生誰死,誰想去誰又要留,於他根本毫不相關,他眼下來這裡唯一的原因,隻是想接她回去。

於是華紹亭簡簡單單地喊一聲:「裴裴。」

她愣了一下,看清了來人,撲過來抱緊他,不停說著姐姐的傷勢,他點頭讓她放心,又示意陳嶼趕緊把裴熙送走。

外邊的院子一片狼藉,他輕聲對她說了一句:「不要看。」然後擋住裴歡的臉,讓她靠在懷裡,把人摟緊了才向外走。

於是那一路裴歡就真的踏實下來,她什麼都不看,閉上眼睛由他引著走出去,一路出了林子。

到了街邊,臨要上車的時候,裴熙突然掙紮著坐起來了。

她本身就常年不見陽光,眼下失血之後臉色更顯得不好,偏偏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回身看著華先生的方向喊了一句:「大哥……」

華紹亭終究停下來了,他讓裴歡先上車,讓她不要擔心,轉身走過來看裴熙。

她受了傷,癱在後排的座位上渾身發冷,抖著唇角對他說:「隻差一點。大哥,你想過滅口,卻隻差一點。」

那一夜裴熙窒息昏厥,如果沒活下來,可能後續這些年的故事就會完全不同。

沒有她這個姐姐,華紹亭和裴裴這段緣分或許一路平順,又或者早早斷了,總也不至於讓三個人多年為難。

華紹亭看著她搖頭,他伸手壓著她的傷口,她疼,重重地抽氣,卻又疼得清醒。

他說:「你實在高看我了。」人人習慣了華先生不會犯錯,反而都忘了,那時候的他也還隻是一個少年人,「我根本沒想到被人設局,韓婼的事實在太突然了,我當時發病,下車後才看見你竟然躲在水晶洞裡,當時那種情況之下,如果老會長的人過來發現還有其他目擊者,你絕對活不了。」

女人,孩子,就算是他也下不去手,他也隻是個活生生的人啊!當年十八歲,眼看韓婼無辜喪命,而且還牽連到一個毫不知情的小女孩,留給華紹亭的時間隻有幾十秒,他隻能在有限的時間裡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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