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第 79 章（1 / 2）
和大多數爛尾樓的開放商情況不同, 這家叫做「橫海地產」的開發商規模雖不大，但資金卻還算充足，當初修建樓盤的起始資金完全由兩位法人和股東們自掏月要包, 而並非「空手套白狼」地依靠融資和貸款。
可奇怪的是, 在項目動工不久後，他們公司不知出了什麼變故。
賬上的資金似是一夜之間不翼而飛，為了不耽誤工期, 負責人隻能緊急向高利貸和銀行分別借取了一筆大額資金。
隨後，便開啟了經典的「拆東牆補西牆」的環節。
業主們交付的購房定金被起了私心的股東、高利貸、銀行、施工方紛紛瓜分, 而工程款卻隻夠將這棟原本計劃修建十二層的住宅樓修建到第四層。
房地產公司捉襟見肘，拿不出更多款項，施工方便立刻停了工。
而由於政策和經濟原因，這塊地的房價比之一兩年前還回落了一部分, 導致這家公司不得不進入破產清算程序，將這個在建工程轉讓出去。
讓江雪安察覺到蹊蹺的是, 公司負責人前段時間還在積極尋求外界融資，似乎並不打算輕易放棄自己的心血、挽救之心還算堅定。而就在幾天前和霍騫吃過一頓飯後, 他卻突然改變了主意，直接向法院提出了破產申請……
想到幾個月前, 通過魏氏百貨無意間察覺到的那個關於霍宇地產的隱秘, 江雪安不禁細思極恐。
「你能聯係到橫海地產的王總嗎？」她倏地轉頭，神色嚴肅地問。
施總監微愣：「應、應該可以, 我去打幾個電話試試。」
江雪安緩緩頷首：「我需要見他一麵，麻煩施總監安排一下，到時候陪我過去。」
「……好的。」
施總監不愧是在業內經營了十幾年的人，隔天就定下了和王總的飯局。
晚上七點，江雪安、施總監與王總坐在某餐廳的包廂內, 彼此做了個自我介紹。
王總看上去氣色不太好，顯然是為公司的事情操勞了好一陣子了。
不等服務員上菜，他便開門見山地說：「兩位既然來自江南集團，想必也是為城東的那個項目而來吧？實不相瞞，我們已經和霍宇地產達成了轉讓協議，兩位怕是白跑一趟了。」
「哦？」江雪安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可據我所知，目前你們還處於清點核查階段，尚未找專業評估機構進行資產評估吧？口頭協議可沒有法律效益，不然的話，前段時間霍宇地產也不能成功截了我們好幾次胡了。」
王總聽得皺眉：「江總監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莫非你們看中的並非我手上的項目，隻是為了報復競爭對手而已？」
江雪安輕笑：「怎麼會？做生意又不是過家家，我這人素來在商言商，從不像霍總那樣刻意打擊某個公司。不過是恰好發現這個項目很有前景，又對霍宇地產針對你們的齷齪手段感到不忿罷了。」
「……齷齪手段？」王總迷茫地眨眨眼，「什麼意思？」
「貴司原本經營狀況還算良好，卻在接手了城東的這個項目後，沒過多久便陷入了困境，王總就沒覺得奇怪？」江雪安揚眉，「原本充足的資金一夜蒸發，顯然是內部人員監守自盜。那麼問題來了，作為公司的一份子，讓公司陷入困境對這個人來說能有什麼好處？除非……有人出了讓ta無法拒絕的價格，利益權衡之下ta隻能選擇這麼做。」
王總嘆了口氣：「這個原因我們自然也有考慮過，當時還直接報了警，可最後的調查結果很簡單，是某位出納家中出了急事、病急亂投醫才挪用了公司資金，並沒有江總監懷疑的那種陰謀論。」
「王總真覺得事情會如此巧合？」江雪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您有沒有想過，當資金周轉出現問題後，借貸公司為何能那樣迅速地找上你？按理來說，你們之前的經營情況一直很穩定，不太可能引起那些高利貸的注意，因為你們顯然並非他們的目標客戶。就算他們手眼再是通天，也不可能轉眼間便得知了你們陷入困境的消息，還飛速批準了大額款項吧？他們就不擔心你們還不起？」
剎那間，王總直覺自己兩側太陽穴像是突然被人抹上了一層清涼油，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這一兩年，他為了資金周轉的事情捉襟見肘，許久沒有沉下心理智地思考當前窘迫的境地。
以前他多次在社會新聞上看到某些高知被拙劣手段詐騙成功的消息，還曾嗤之以鼻，可現在想想，在那種焦頭爛額、惶惶不可終日的情緒下，任何人都很難保有理智。
當那個借貸公司陡然出現時，他隻覺得陷入了黑暗中的自己找到了一絲曙光，忙不迭就跌入了對方的套路之中，根本沒仔細考慮對方是如何得知他的各項情況的。
此刻回想起來，事情的確十分蹊蹺。
就好像是……他不知不覺陷入了一個局裡，劇本早就由他人寫好，他的各種努力與掙紮在設局之人眼中都是徒勞無功的。
王總壓抑著洶湧起伏的心緒：「冒昧問一下，江總監是如何察覺此事的？莫非這裡麵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還真有。」江雪安放輕聲音道，「我從朋友那兒得到了一個消息，大概這兩天會公開，就提前告知王總一聲好了。上麵計劃將江城自貿區的試驗點建在城東，劃好的區域距離你們橫海地產的項目不到一千米。你猜，這個計劃是什麼時候形成雛形的？」
王總登時福至心靈：「……就在我們拿下項目的那段時間？」
「沒錯。」江雪安同情地瞥了他一眼，「更準確地說，是在你們剛拿下項目不久。顯然，有人在得知了上麵的計劃後，對你們的好運十分眼紅，不惜通過卑劣的手段設計你們，讓你們一步步陷入困境、最後甚至到了要麵臨清算或重組的地步。不瞞你說，我昨天讓人調查了一下那個借貸公司，發現他們似乎和咱們的老熟人有很深的淵源呢。」
「你是指……霍宇地產？！」王總不可置信地驚呼。
江雪安淡定地啜了口茶：「很難相信吧？誰能想到霍宇地產這些年順風順水，像是冥冥之中有神明保佑一般，可實際上，他們卻隻是動用了某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呢？這些年他們也經手了不少拆遷項目，卻沒碰到任何難纏的釘子戶，莫非真是因為氣運極佳？當然不是，隻不過是他們威逼利誘的手段嫻熟，能讓刺兒頭都不敢吱聲罷了。」
「……」
王總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
沉默良久，他神色古怪地開口：「江總監對我透露這麼多，就不擔心我轉頭把你的話泄露出去？」
「不擔心。」江雪安微微一笑，「我信任王總的人品。」
王總張了張口，一時之間沒能說出話來。
江雪安歪歪頭：「看多了無良地產商缺德跑路、讓無數業主陷入絕境的新聞，像王總這樣一直積極尋求解決辦法的負責人能算得上是一股清流了。當一個人處於絕境時也沒有背離良知、放棄擔當，我願意相信他不會『恩將仇報』。」
「……謝謝。」
年近五十的猛男忽然眼眶濕潤起來，讓江雪安不由惡寒了一瞬。
她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飛速道：「我剛才說的那些都有據可查，王總若不放心，可以先回去查證一番再考慮和我們合作的事宜。」
「好，多謝江總監理解，我需要回去和另一位法人及股東們商議一番。」王總深吸一口氣，拳頭握了又鬆，「如果情況屬實……霍宇地產那邊，您打算怎麼做？」
江雪安唇角勾起一抹冷然的弧度：「先不急。我目前掌握的『罪證』還不夠全麵，此時公開隻會換來一點不痛不癢的懲處。與其打草驚蛇，不如先按兵不動、攢個大的再給予他們致命一擊。」
王總重重點了下頭：「有道理！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任憑江總監差遣！」
「那就麻煩王總了。」江雪安回以一笑，「不知此次事了，王總後續有什麼打算？若是沒有繼續創業的計劃，或許可以考慮來我們江南集團？」
王總長舒一口氣，第一次露出輕鬆的笑意：「到時候再看吧。有機會的話，我一定過去。」
-
二人達成了初步合作意向後，江雪安便將之前調查好的信息分享給了合作夥伴。
小半個月後，江南集團和橫海地產正式簽訂轉讓協議。
後者的注冊資本及在建工程金額均為3500萬元，商討過後，雙方同意由前者一次性支付6000萬元買下整個在建工程項目。
此消息一經披露，霍宇地產的總裁辦公室裡便傳出了一連串瓷器碎裂的聲響。
好不容易有所改善的工作氣氛，再度變回了噤若寒蟬的模式。
與之相反，江南集團這邊卻是一派喜氣洋洋。
這個項目的收益雖小，但重點卻不在於金額的多少，而在於他們時隔一兩個月後，終於再次在和霍宇地產的競爭中占據了上風。
不過，在此事中居功至偉的江雪安卻顧不上沾沾自喜。
她剛從翁之意那兒得知了一個重要消息——海城某家國企手上有個委托代建項目，計劃在三天後進行公開招采。
-
當晚，江雪安便帶著幾位同事飛去了海城。
讓她頗感意外的是，許久未見的翁之意居然等在海城機場到達大廳處，似乎是特意來為她接機的。
「翁副總客氣了。」江雪安掛起禮貌的微笑，「您突然如此殷勤，可真讓我『受寵若驚』。」
翁之意臉上也帶著疏離的笑意：「離開江城前，我的確和江南集團這邊鬧得不太愉快，但和氣生財嘛，江總監大人有大量，就原諒我一回？這不，一聽說您要來海城，我立刻就過來給您接風了。」
江雪安故作矜持地點點頭：「說的也是，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上演了一出「我們完全不熟」的戲碼後，翁之意熱情邀請江雪安乘坐他的豪車回市區，說是願意透露些此次招標的內幕消息。
見狀，不等江雪安開口，一同過來的同事們便搶先替她應下了此事，完全沒有懷疑這倆人還有其他打算。
「翁副總演技見長啊。」坐進賓利裡後，江雪安笑著調侃道。
翁之意像是有些無奈地攤開手掌：「自從來了海城，我就沒有一天不在演戲的，傻子也得被錘煉出來了。」
江雪安不著痕跡地朝駕駛座瞟了一眼，就聽身旁觀察力敏銳的男人解釋道：「別擔心，王叔是自己人。」
「哦，看來翁副總在海城混得不錯？」江雪安饒有興致地揚起眉梢。
翁之意聞言發出一聲冷笑：「也怪咱們尹總太過倒黴，和客戶出去打個高爾夫居然也能『意外』傷了那個部位，一不小心失去了生育能力。嘖，除非華佗棺材板蓋不住，不然的話，他這輩子就隻有我和金泰兩個兒子能幫他『延續香火』了……嗬嗬，他現在如此看重於我，全靠同行襯托啊。」
「呀，真慘。」江雪安了然點頭，不怎麼走心地說了一句，「不過人生就是這麼無常，『意外』時有發生嘛。」
翁之意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就知道江總監肯定能get我的意思，我們倆的思路是不是太合拍了些？」
江雪安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強行避開了這個話題，隻道：「前段時間多虧你介紹了那些錦家的優秀員工給我，我推薦給goodtogo那邊後，他們ceo很滿意，這才能順利簽下合約。」
「……不客氣。」
翁之意在心底嘆了口氣，暗道眼前這看似年輕的小姑娘恐怕是他遇過的最難撩的異性了，簡直堪稱銅牆鐵壁。
未免損失掉難得的盟友，他順勢接上新話茬：「反正錦家也氣數將盡，那些員工過不了多久也得重新找工作，能提前把他們安頓好，也算是我做善事了。」
「看來你這邊進行得挺順利？資料都收集得差不多了？」江雪安狡黠一笑。
翁之意轉頭看向窗外：「嗯，是時候讓那個兩麵三刀、拋妻棄子的人渣經歷社會的毒打了，說不定在你離開海城前，就能親眼見證大廈傾倒的那一天呢。」
到達海城的第三天，招標公司發出了招標公告，等待許久的江雪安立刻著人前去購買了一份招標文件。
此次委托代建的建築是一所公益性質的特殊教育學校，主要招收視障、聽障、精神障礙等等非正常狀態的少年兒童。工程和采購兩方麵雖是分開招標，但也接受一家公司同時投標。
江雪安和項目組的同事們仔細研究過招標文件後，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才準備好投標文件。
期間，霍宇地產那邊也派了人前來海城。
雖說霍騫並沒有親自出馬，但顯然特意交代過負責人要多多留意江雪安的動向、必要時甚至可以使些不光彩的小手段。
她好幾次回到酒店房間後，都發現房內的物品被人翻動過，然而她從不會將重要的文件資料獨自留在房間裡，因此對方每次都隻能鎩羽而歸。
幾天後，便到了評標和開標的日子。
唱標一結束，江雪安小組的同事們便紛紛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原因無他，對比其他投標公司，他們給出的條件算是幾位優厚了，有極大可能最後中標。
然而，江雪安的神情卻比之前更嚴肅了些。
一位同事疑惑地問：「江總監，是有哪裡不對嗎？」
「大家這幾天都小心些。」江雪安微微蹙眉，「以我對霍宇地產的了解，他們恐怕不會輕易讓我們成為候選人之一。」
組裡的一個年輕小姑娘打了個顫：「不、不會吧？他們能做什麼？難不成還想綁架我們敲詐勒索？」
江雪安贊許地瞥了她一眼：「這也是個思路。最終結果出來前，大家就先忍耐幾天，別偷偷出去當觀光客了。等一切大功告成，我會向吳總監申請多在海城留幾天，到時候你們想怎麼玩兒都成。」
眾人雖然覺得她的猜想有些誇張，但為了保險起見、也礙於她的身份和職位，還是紛紛乖巧點頭應了下來。
幾天後，就在評委會宣布中標候選人的前夕，一件聳人聽聞的事情讓所有人不禁瞳孔地震。
評委會中的某位專家有個上小學的女兒，前天下午放學時，有位自稱是她父親助理的男人到學校接她，為了證明身份，還讓小女孩和父親通了個電話。據小女孩事後的說法，電話那頭的聲音的確是她父親，因此她並沒有多心，開開心心地跟著「助理叔叔」離開了學校。
然而事實是，電話那頭的聲音其實經過了某種技術處理，達成了幾乎以假亂真的效果，而非專家本人。
綁匪成功帶走小女孩後，立刻就給專家打去了電話。
他的要求卻十分奇怪，既不是要錢也不是出於報復，隻要求對方在評審會議中操作一番，將江南集團剔除出中標候選人的行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