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冬至(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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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家有要緊事,來琰王府消寒的客人很識趣,三三兩兩坐上馬車,各自尋妥了去處。

參知政事擔憂自家學生,雖說有雲琅親兵發誓,仍放不下念頭,一心想去大理寺看看。

他腿腳比開封尹慢些,出了府門,正要傳轎,忽然被見多識廣的蔡老太傅扯上馬車,直奔醉仙樓煮茶品酒去了。

玄鐵衛傳不明白話,前言不搭後語。老主簿不放心兩位小主人,特意候在府門外,守著蕭朔下了馬車。

「王爺。」

老主簿尚不敢放梁太醫走遠,快步上前,悄聲打聽:「那奇毒……」

話音未落,一道人影自馬車裡閃出來,熟門熟路掠過圍牆,轉眼沒了蹤影。

老主簿見小侯爺四處飛慣了,眯了眼睛細看半晌,看清楚人反倒大鬆口氣,不再急著追問,笑吟吟迎了蕭朔進門。

「那奇毒之說,可是拿來嚇唬衛大人的?」

老主簿心領神會,隨蕭朔進門,悄聲打聽:「刀疤來報信,看衛大人那臉色,可實在蒼白得嚇人……」

「確實有些藥。」

蕭朔道:「府上湯池可得用麼?」

老主簿愣了愣:「什麼藥?怎麼還用湯——」

這話問得不解風情,老主簿話才出口便已恍然,一拳砸在掌心:「得用,得用!」

老主簿已一年不曾見兩人,此時越想越高興,壓不住滿眼欣然:「聽說王爺與小侯爺回來,湯池便早收拾好了!日日備著熱水,該用的也都有,隻一句話……」

蕭朔點了點頭,解下大氅交給隨從。他先回書房,取了兩壇通經活絡、舒筋活血的藥酒。

這些藥酒都是梁太醫的寶貝,用了上好的藥草,存在琰王府,拿來外用內服,是給雲少將軍祛除體內久積的舊傷的。

雲琅向來閒不住,一身沉屙舊傷養好了八|九成,便再不耐煩整日裡精細休養。他口味又刁,喝不慣藥酒的古怪味道,在下麵閒逛的大半年裡,就不曾再好生調理過。

今日筋是舒定了,趁少將軍血氣激盪,蕭朔有心外輔藥酒,再替雲琅通一通經絡。

老主簿跟在後麵,眼睜睜看著王爺拿出帶了鎖銬的小鐵鐐,一時心驚肉跳:「小侯爺才回家……」

蕭朔問:「怎麼了?」

老主簿心說第一日就用這個,未免太過驚險刺激,手上卻已忍不住利落翻出鑰匙交過去,低聲苦心勸:「多少——多少緩著些,溫存為好。」

蕭朔拿著鐐銬,看老主簿欲言又止神色,蹙了下眉:「不是用來鎖他的。」

老主簿駭然:「莫非是拿來鎖您的?!」

「……」蕭朔將鑰匙接過來:「不是。」

老主簿:「??」

蕭朔叫他盯得別扭,拿著那一副鐵鐐,低頭看了看。

這一副鐵銬看似尋常,在精鐵鐐銬之下,其實藏了柔軟妥帖的布料,其中綴著上好藥材熏製的粗鹽。熏熱了箍在腕間,最能拔除筋骨間冥頑的濕氣寒意。

熱敷時,濕寒氣向外走,真論起來,反倒比舊傷犯了更酸疼難熬。

雲少將軍這一年來用不著張弓掄槍殺敵,手腕不疼了,便自覺已徹底好全。次次胡攪蠻纏耍賴,糊弄一次算一次,已大半年不曾好好敷過。

老主簿看了半晌,也才認出原來是這一副鐐銬。他回過神,忙命人去尋了薰香爐,一並送去了湯池旁。

「您如今……替小侯爺療傷,比過去寬鬆多了。」

老主簿捧了專給雲琅留的折梅香,隨蕭朔出門,低聲道:「小侯爺已大好了罷?」

蕭朔走出書房,迎上老主簿殷殷期盼神色,停下腳步。

在他而言,即使雲琅早已□□躍房如履平地,一鬆手便容易捉不住,隻要尚且有半分舊傷沒好全,就算不得大好。

……

可將這副鐐銬拿在手中,再回頭看這一處書房裡幾乎散不淨的隱約沁苦藥香,才忽然叫人察覺,雲少將軍一身幾乎將命也索去的傷病,原來當真已好得差不多了。

老主簿凝神細看,在王爺眼中尋見了確認神色,喜不自勝,來回踱了幾圈,眼眶竟隱隱酸澀滾燙:「好好,甚好,甚好……」

「隻剩些細微處,還要慢慢調理。」

蕭朔道:「我與他會長長久久在一處,慢慢調理,不必心急。」

「是。」老主簿壓著月匈口熱意,用力點頭,「慢慢來,您與小侯爺的日子長的很,日日夜夜,歲歲年年……」

冬節過去,轉眼就該新年,處處都是歲歲年年的吉祥話。

王府內忙碌著置辦年貨燈火,一片張燈結彩熱熱鬧鬧,廊下風燈都暖亮,明晃晃映著人的影子。

多年不曾有過的熱鬧生機,終於重新回到了這一座空盪寂靜了太久的王府裡。透過記憶,與太過久遠的過往相合,連在一處,又探向仿佛長久到看不見盡頭的去路。

蕭朔在廊下立了一刻,攔住抱了滿懷煙花的玄鐵衛,取了兩顆雲少將軍最喜歡的,迎風往房頂道:「在上麵放?」

老主簿一愣,跟著探頭往靜悄悄的房頂上看,果然看見一道不知坐了多久的人影。

「不成不成,房頂上的冰還沒敲!」

老主簿忽然從太過安穩的氛圍裡清醒過來,不住頓足,急得團團轉:「快下來!摔著了怎麼得了?前日裡才下過雪,曬化了盡是冰,一步一滑一跟頭……」

雲琅聽得月匈口暖熱,探過半個身子,笑吟吟答應:「好。」

再好的踏雪無痕輕功,也不能在呲溜滑的冰麵上飛起來。小侯爺當年雄心勃勃要伏擊蕭朔,便是一腳在房頂上踩滑了,才會一路收不住掉進假山石下冰窟窿的。

老主簿忙要叫人去搬□□,才揚聲張羅,雲琅已撐起身,朝下麵張了手臂。

蕭朔靜立在廊下,拿了替雲少將軍挑的煙花,抬起視線。

月色皎潔,星子同花燈交映,織成流錦夜色。

清新明淨的涼潤雪粉,被颯白人影挾著,覆麵撲落。

蕭朔上前一步,穩穩接住了半分輕功也不曾施展、膽大包天說跳就跳的少將軍,將人在月匈肩牢牢扣實。

雲琅身上帶著夜風和月的涼,氣息卻分明,鮮活溫熱地透過衣料,寸寸熨帖在月匈肩。

「蕭朔。」雲琅低頭埋進他頸間,「蕭朔。」

少將軍的話音裡有暖洋洋的笑意,蕭朔穩穩當當護著他的肩背,將人攬著站定,迎上雲琅視線,在他眼尾輕輕一按:「留神結冰。」

「你才結冰。」

雲琅沒繃住樂出來,隨手抹了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煙花:「你放哪個?」

蕭朔由雲琅握著兩隻手,掃了一眼:「左邊的。」

老主簿笑吟吟守在一旁,飛快拿衣袖擦乾了眼中潮氣,看小侯爺興致勃勃去翻起了長香。

他實在按捺不住好奇,細看了半晌,還是悄悄同自家王爺打聽:「左右兩個……有什麼不同?」

蕭朔搖了搖頭:「沒什麼不同。」

老主簿有些茫然,細看了看。

蕭朔將兩顆煙花拿在手裡,慢慢調換了幾次,召人取來些冷焰磷火,加進了雲少將軍挑中的那一顆煙花裡。

煙花沒什麼不同,隻是倘若放任少將軍親自來挑,不一定要挑到什麼時候。

昔日在端王府,兩人拿了王妃悄悄塞過來的煙花,次次少不得要糾結上幾日。

小雲琅拿了一個,定然看著另一個更好。軟磨硬泡著小蕭朔換過來,卻又沒多久便覺得後悔,總覺得自己換出去的那個更大更漂亮,一心想再換回來。

反倒是由蕭朔先挑,小雲琅卻大方得很,不論他要哪個都肯給,從不曾與他爭過。

「小侯爺原來是這般脾氣?」

老主簿聽得驚訝:「當年在府裡,無論先王先王妃給什麼,小侯爺都是從來不挑的……」

「他不是這個脾氣。」

蕭朔道:「隻是我有意引他覺得,仿佛我手裡的這個更大些。」

老主簿:「……」

「等他換過去了。」蕭朔慢慢道,「我便再對他說,但原本的那個更漂亮。」

「……」

老主簿從不知道自家王爺少年時的心路歷程,一時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清清喉嚨,硬著頭皮道:「您,您也隻是——」

蕭朔:「我也隻是……想多同他說說話。」

老主簿愣了愣,停下話頭,看著靜立在簷下的人影。

琰王府的小世子,十來歲時仍沉默內斂、寡語少言,誰見了都說開竅隻怕比旁人晚些。

隻有王妃說,世子心裡清楚,房頂上的小糊塗蛋才是真不開竅。

房頂上的雲姓小糊塗蛋恰巧聽見這一句,頗不服氣,張牙舞爪撲下來要王妃重說。王妃看一眼旁邊的少年蕭朔,笑吟吟敲雲琅的額頭,推過去一盒剛細細烘熟了的香甜嫩栗,叫蕭朔剝來給雲琅吃。

那時老主簿抱了府上賬冊從邊上過,無意中看一眼,正看見小世子正襟危坐著剝栗子,一絲不苟、嚴謹得倒像是應對學宮考評,隻將完整剝出來的栗仁排成一列,放在雲小侯爺麵前。

雲小侯爺來回指指點點選著吃,選出幾個最好看的,藏在手心裡,有意挑三揀四。等蕭朔轉回來想要說話,便飛快出手,一把盡塞進他嘴裡。

老主簿躲在假山石後,看著舉止素來端正的小世子靜坐著,耳後泛起隱約薄熱,慢慢細細嚼著咽了,目光落在又埋頭去挑栗子的雲琅身上。

……

往事都已觸不及,縱有說不清的遺憾惋惜,也都已再改不得半分。

老主簿壓了壓心頭酸澀,深吸口氣,抬頭看著又頭碰頭湊在一塊兒、研究著煙花的兩個小主人,終歸用力抹了把眼睛,露出笑意。

沒什麼不同。

老主簿悄悄向後退了退,不去打攪兩人,看著沖天而起的絢爛光流。

雲琅那一顆煙花加了冷焰火,比原本的火樹銀花更添了流溢光彩。他一向喜歡這個,興致勃勃扯了蕭朔,在熱鬧連綿的劈啪爆竹聲裡說著話,蕭朔微微偏過頭,耐心聽著,視線靜落在雲少將軍軒秀的眉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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