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1 / 2)
霍闌是在醒來後,忽然察覺到不對的。
窗簾掩著,他躺在床上,雖然還在他們的房間裡,眼前的一切又好像都在細微間變得和記憶裡不很一樣。
霍闌撐著手臂坐起身,看著日光從窗外落進來,投在有些陳舊的地板紋路上。
霍闌有些怔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及回神,門已經被豁然推開,少年氣喘籲籲一頭撞進來:「快快快走走走——」
霍闌眸光簇然一凝,反手攥住他的手臂。
被拽住的少年熟門熟路反扯住他,跑了幾步沒能跑動,疑惑回頭:「怎麼了?」
霍闌喉嚨輕動了下,眉峰緊蹙著,抬眸定定看著他,沒出聲。
「又發燒了?」男孩子撐著床沿,單膝抵著湊過來,在他額頭上貼了帖,「沒有啊,比我還涼呢。」
察覺到他出了一頭的冷汗,少年扔下手裡的書包,攥著袖口替霍闌擦了擦,轉頭給他倒了杯水。
「不是我說你,你也不要老不耐煩聽。」
少年邊倒水邊絮絮叨叨:「你這個毛病要快去醫院看看,你爸媽不帶你去,你自己去還不行嗎?不想去你們家醫院,我陪你去別的。放心,有我罩著你……」
霍闌嗓音低啞:「梁宵。」
少年愣了愣,握著水杯抬頭看他。
霍闌用力闔了下眼,睜開,看著自己顯然小了一圈的手掌,慢慢攥實,抬眸看向他。
格外單薄的男孩子站在床邊,神色因為他這一句有些錯愕,月匈口起伏幾次,嘴角跟著扯了下。
房間一分一秒靜下來。
少年梁宵站了半晌,笑了笑,把那個水杯塞進霍闌手裡:「他們都跟你說了?」
霍闌微怔:「什麼?」
「還以為你是個挺好騙的肥羊呢。」
梁宵切了一聲,順手撕了額頭的創可貼,大喇喇扯了把椅子坐下:「對,我是騙子。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看著辦吧。」
霍闌蹙了下眉,向前走了一步,察覺到梁宵眼裡分明的警惕提防。
霍闌月匈口扯著狠狠一悸,忽然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他知道自己回到了什麼時候。
他被分家暗地裡針對,小梁宵護著他,處處跟分家作對,招惹得對方下手圍攻,依然死強著不肯走。
分家為了逼走梁宵,把消息透露給了詐騙團夥,威脅過小梁宵,要對自己爆出他的真實身份。
他原本不該知道梁宵的真名,
霍闌起身:「不是,我——」
梁宵抱著胳膊看他。
少年時的梁宵演技已經有板有眼,把他歸類到對方陣營,男孩子身上就立刻熟練地帶了不知從哪裡目睹來的一層痞氣戾意。
瞬間將他隔開,牢牢擋在了防備之外。
霍闌視線落在他領口掩著的一片怵目青紫上,垂眸靜默一陣,握住梁宵的手腕。
梁宵很警惕,飛快抱住桌腿:「乾什麼?告訴你,我一隻手就能把你撂倒——」
霍闌握著梁宵的手,一點點讓他鬆開,把人慢慢抱進懷裡。
男孩子看著滿不在乎,格外單薄的肩背卻已經鋒利得傷人傷己,月匈膛貼著他的,微微發著抖。
霍闌低頭,看著梁宵手裡死死攥著的兩張電影票。
「先不看電影了。」
霍闌扌莫扌莫他的頭發:「你很累了,歇一歇。」
梁宵緊盯著他,皺了皺眉。
霍闌握著梁宵的手,把人引進浴室,又轉出來,拿了內外傷的藥膏和止疼藥。
梁宵視線始終緊跟著他,察覺到霍闌的手碰上自己衣領,條件反射就要大喊救命,被霍闌在背後輕輕撫了撫:「別動。」
梁宵不會動了,肩背繃著坐直。
霍闌把電影票接過來,好好放到一旁,等梁宵稍稍放鬆,幫他小心褪下了嚴嚴實實拉著拉鏈的上衣。
「是摔的。」梁宵擋不全,超級鎮定,「別看我這樣,我依然非常能打,非常厲害——」
霍闌靜靜聽著,點了下頭。
「……」梁宵自己都不太敢信,「你信哪句了?」
霍闌抬眸看他:「你非常厲害。」
梁宵一愣,不及反應,霍闌已經轉身去調了熱水。
察覺到霍闌甚至想幫自己洗,梁宵踩著浴缸沿,矯健蹦到了水池上,跟他客氣:「不不不用我自己來……」
霍闌並不和他爭,點了點頭:「好。」
梁宵隱約覺得他不對勁,雖然還對「好朋友居然真偷聽了自己的秘密」這種事置著氣,終歸放不下心,小心翼翼下來:「肥羊?」
霍闌輕聲:「霍闌。」
「什麼東西?」梁宵愣了下,沒細想,「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霍闌看著他,輕輕搖了下頭。
梁宵半信半疑,牢牢盯著他退出浴室,仔細檢查了半天那些藥的用途,飛快揣懷裡端走關上了門。
浴室裡的水聲嘩啦啦響起來,霍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慢慢扌莫索過沙發細縫,從裡麵找出兩張折成方形的紙打開,看了看。
是梁宵約他去看電影的紙條。
他少年時不受父母喜歡,常會做噩夢,夢見當初母親因為生自己遇險的事,夢見母親的身體因為自己的接近出現意外。
小梁宵不明就裡,一察覺到他情緒不對,就會大大方方請他看電影。
霍闌不清楚看電影的錢又是梁宵怎麼打工掙來的,把電影票收好,在廳裡靜靜等了一陣,聽見水停了一陣,門被一點點推開。
梁宵自己上好了藥,從浴室裡出來,抱著那一堆藥,躡手躡腳往門口溜。
他走得小心翼翼,走到一半回頭,正正好好迎上霍闌的視線:「……」
梁宵泄了氣,梗著脖子任人宰割地站住。
霍闌看著他
梁宵挺月匈昂頭,壯烈地閉著眼睛,頭發剛吹乾,還顯得格外軟,皮膚泛著點被熱水泡出的健康淡紅。
沒有平時的遮掩,男孩子的五官已經有了格外精致的輪廓,眉睫深秀,額頭還貼著個比原來那個貴的防水創可貼。
霍闌起身,朝他走過去。
梁宵已經隱約放下了戒備,被他靠近依然本能緊張,剛要靠牆站直,已經被霍闌握住手腕拉過來。
梁宵很不放心:「你要乾什麼?告訴你,我——」
霍闌扌莫扌莫他的頭發,稍稍撥開,在貼著創可貼的地方輕輕吹了吹。
梁宵話頭一頓,整個人僵在原地。
「我不會相信他們的話。」霍闌說,「我知道你有事瞞我,我不叫飛揚,叫霍闌。」
「……」梁宵張了下嘴:「哦。」
「不用怕他們,他們不能給我惹來麻煩。」
霍闌看著梁宵:「我不怕那些詐騙團夥,不怕來照顧我的人,也不怕你騙我。」
梁宵張牙舞爪:「特別厲害那種呢?你跑他們就打你,往死裡打。」
霍闌:「不怕。」
梁宵金剛怒目:「你跑到哪兒,他們抓你到哪兒。」
霍闌:「不怕。」
霍闌不能去想梁宵是怎麼過來的,靜了靜,低聲:「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梁宵愣愣看著他,小聲嘟囔了一句,抬手扌莫了扌莫霍闌的頭。
霍闌握住他的手腕:「怎麼了?」
「傻大膽。」梁宵敲了敲他的腦殼,「天不怕地不怕的……」
霍闌:「我怕你走。」
梁宵怔住。
「所有事。」霍闌將少年的細瘦手腕在掌心慢慢握實,靜了一陣,引著梁宵坐下,「你說我就會信。我會和你去醫院,會做檢查,會配合治療。」
梁宵不太放心,捏著他的臉拽了拽。
「要做什麼,我都能做。」霍闌說,「別走,別冒險。」
霍闌的語氣實在太異於往常,梁宵遲疑一陣,猶豫著點了點頭,把藏在懷裡的藥交出來了一管。
霍闌肩背無聲繃了下,俯身把梁宵抄起來,進了臥室。
梁宵一直以自己能打得過他為傲,措手不及雙腿離地,難以置信地掙紮著要跳下來蹦走,已經被霍闌小心放在了床上。
「我還沒分化!」梁宵抱緊自己的小被子,「不不不不行——」
霍闌按住他的手,低聲:「你要平平安安地分化。」
梁宵哭唧唧看著他:「qaq。」
「不要不珍惜自己,不要隨隨便便豁出命。」
霍闌:「發現我生病了,就打120,讓醫生處理。」
梁宵皺緊眉盯他半天,隱約察覺到不對,握住霍闌的手腕:「你會出事嗎?」
梁宵反應極快,聯係起霍闌最近動輒高燒,忽然正色,撐著胳膊就要往下蹦:「走走走去醫院,還在這兒跟我磨蹭什麼!」
霍闌拉住他:「梁宵。」
「知不知道輕重,你自己的事你自己什麼時候上心?」
梁宵攢著火氣訓他:「前幾次拽你去醫院你就不去,非說學習重要!學習重要命重要?命沒了什麼都沒了知不知道?你——」
霍闌月匈口疼得幾乎窒悶,閉上眼睛,將他拉回身邊。
梁宵不知道他哪來的這麼大力氣,格外躥火,掙了幾次:「掙不開!」
霍闌沒鬆手配合他,肩背繃得死緊,牢牢攥著梁宵的手腕,將粗重喘息死死抑製回月匈腔。
梁宵察覺到他不對勁,怔了半晌,低頭看了看,小心把人抱住:「到底怎麼了?」
梁宵抱著霍闌,輕輕晃了晃:「做噩夢了?夢見我跑了?」
梁宵看的電視劇多,邊想邊瞎猜:「夢見你被人揍,我舍生取義救你了?放心,我還沒活夠呢,哪有時間救你,你趕緊去醫院救救你自己……」
霍闌低聲問:「一言為定?」
小梁宵還很迷信發誓,張了下嘴,仔細想了想,沒能立即答得出口。
霍闌勾住他的手:「一言為定。」
梁宵愣了愣,回過神,一把拍掉他的手:「這種事發什麼誓!你要真出事了——呸呸呸不吉利……你要真用得著我怎麼辦?」
梁宵被他鬧得莫名,橫眉冷對訓霍闌:「以後不準說不吉利的事!」
霍闌垂眸:「好。」
梁宵自己琢磨一陣,往他身邊挪了挪,握住霍闌的手,拽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