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幸福(1 / 2)
至此,肖染終於明白了所有緣由。
再之後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
許建國去世之後的第三年,張燕燕與許磊母子二人生活越發拮據。後來經人介紹,張燕燕認識了當時還是戲曲演員的宋父,兩人開始頻繁接觸。隨後沒多久,她便帶著許磊,改嫁到了宋家。
許磊因此多了一個繼父,和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異姓妹妹。
父親,母親,妻子。
這世界上三個許磊所愛至深的人,卻都或多或少以某種程度,背叛了家庭,也背叛了他……
他曾經有多愛他們,便對他們的行為產生了多深的憤怒。
愛與憤怒,仿佛一根繩索的矛盾兩極,不斷拉扯著許磊,也讓他痛苦不堪。
於是終於有一天,這種無法調和的情感認知開始扭曲了。就仿佛分裂的兩端被擺上了同一支天平,而道德與理性悄悄地成為了審判者。它們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冷靜卻又超然地說出最殘忍的論斷。
矛盾嗎?痛苦嗎?無法理解?
——隻因為這一切全都是你的錯。
一顆石子,三條人命。一段被封存的罪惡秘密。
那恐怕是許磊人生中唯一一次的叛逆出格。卻成為了他此後無法擺脫的夢魘。
那顆小小的石頭,就這樣長在了他的意識深處。一點點擴大、增長,最終變成了一顆沉重的灰色巨石,填滿他的靈魂,壓垮了他的意誌。
肖染至此,終於能夠解釋許磊所有的病症。
那些抑鬱、自卑,不被承認的自我。
隱含至深的分離焦慮,乃至強烈的自罪與自毀傾向。
家庭賦予人的意義,遠比人們所以為的還要深重而長遠。
因為那裡,本該是最初的「愛」的發源地。
肖染輕輕嘆了口氣。
他用指腹摩挲著許磊的臉頰。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現實中的男人也已經淚流滿麵。他哭的樣子沉默而哀慟。
肖染跪在地上,擁住了許磊。
心理醫生並不是神。
已經發生的過去,那些傷痛與創痕,便如同時間雕刻在歷史上的印記一樣,亙古而永恆。
他無法將一切抹去,或是讓許磊當做從未發生。
「你還記得那個夢嗎?」肖染問。
「在那片荒漠上,我坐在篝火旁,帶著鐐銬,像你張開手臂?」
「你說你想要同我做`愛,然而你不斷地走向我,卻繞不過石碓,也無法接近。」
「於是你終於踏進了火焰中……」
許磊隨著肖染的聲音,漸漸呼吸有些急促。他似乎掙紮著想要再一次從那個夢境中醒來。
然後肖染用手環住許磊的脖子,拉下他的頭,安撫似的在他額間印下了一個口勿。
「別怕,相信我,那些火焰不會將你摧毀的。」
「你可以帶著它們走向我。」
「我戴著鐐銬,哪兒也不會去的,我在等你,許磊。」
——如果火焰代表著憤怒的話,那麼鐐銬,便既是囚困,同時也是保護。
「想象你帶著那些火焰,一同走向我,你跨進了火焰中,我也在那裡,這樣你就能抱住我了。」肖染說。
「我不會背叛你,也不會拋棄你。」
他搬不開許磊心理的那塊石頭,也無法熄滅那些熊熊燃燒的火焰。
因此,此時此刻,他所唯一能做的,便是為這個可憐的男人,在他意識深處重下一個新的種子。
「你要記住,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肖染會用又一個十年,二十年,甚至漫長的餘生去澆灌那顆種子。
他期待能讓那顆種子生根發芽,期待它得以長成一棵生機盎然而茂盛蓬勃的參天大樹。最終為許磊的心撐開一片更廣闊的的世界。
「因為我愛你,許磊。」
——那是一顆「愛」的種子。
種在了他的靈魂深處。
那天之後,肖染就讓許磊去睡了。
他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給許磊做的催眠喚醒。
男人在肖染沖咖啡的時候,從背後抱住了他。他將頭靠在肖染的肩膀上,沉默著,然後輕聲說了句,「謝謝。」
肖染沒有回頭。
他不確定許磊從催眠中醒來以後,還會記得多少。
選擇性遺忘的記憶,會被催眠再次喚起,卻並不一定,同樣能夠被完整的帶入意識層麵。
好在許磊沒有讓肖染疑惑太久。
「我……我想……回一趟老家。」
肖染點了點頭。
他放下咖啡杯,從吧台上扌莫到自己的煙盒,卻被男人阻止了。。
許磊握著他的手,十指相扣,異常用力地攥著肖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