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1 / 2)
再回家時,門口有幾個居委會的老太太在和顏晚馨聊天。
從前顏晚馨沒嫁過來的時候她們便住在這胡同裡,某種程度來說,這兒的老大爺老太太跟胡同裡的古柏梅樹一樣,像是根都紮進地磚下的土裡,幾十年不變。
溫鬱今天回來得早,見著她們也罕見地笑著打了聲招呼。
「喲,溫老師今天心情好啊,」老太太搖著蒲扇道:「平時回來都不理人的。」
顏晚馨看他一眼,幫忙解了圍:「他工作累,忙一天回來哪兒顧得上,您多包涵。」
溫鬱感激地看向親媽,轉頭躲回了屋子裡。
他真不擅長和老人打交道。
顏晚馨聊完進了屋,瞧見兒子在幫忙擇菜,下意識又聞了一下。
今天身上倒是沒那小姑娘的味兒了。
「學校的事兒多嗎?」
「還好。」
「你何姨給我介紹了一個會計的活兒,我退休了也沒事乾,每天出去上上班,五點就回來。」她站在一旁淘米,淘到一半覺得水龍頭旁邊都是鏽,拿開漏盆用鐵絲球仔仔細細地刮青綠鏽痕:「你這幾天電視都不看,一吃完飯就鑽回書房裡,忙什麼呢。」
「和同事們打王者,」溫鬱隨口道:「手機遊戲,我回頭教你。」
「沒興趣,」顏晚馨嘆了口氣:「找個時間咱看電影去,有個諜戰片聽說還可以。」
「今晚就去唄,我來買票。」
他和媽媽的關係現在不近不遠,像是對彼此都帶了一分客氣。
以前不是這樣的。
讀初中高中那會兒,顏晚馨跟全天下愛操心愛嘮叨的媽沒什麼區別。
要麵子也愛美,偶爾溫柔一點能把人感動的不行。
那時候溫鬱樂得粘著她,上高中了放學回來也厚著臉皮抱一抱,撒嬌說想吃豆角燉排骨。
後來他做了個手術意外出櫃,他們之間突然就像是立了一堵實心牆。
她不會主動質問,也不探究他和另一個男同學曖昧不清了多久,關係到了哪一步。
隻是沉默地,抗拒地,把他的秘密鎖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托關係換工作轉學。
不接受現實,也不給溫鬱任何餘地。
飛機落地還沒有幾天,十幾個包裹在從北京發往廣州,溫健武被跨省抓捕,一夜入獄。
溫鬱仍被隔離在高牆的另一端。他看不見母親的心事,卻能聽見靜默到極致的、撕心裂肺的哭聲。
他和她仍是一對關係不錯的母子,十年來幾乎沒吵過架,逢年過節互相惦記著。
可要說再近一步,尋找點從前的什麼,像是不可能了。
溫鬱正在找她說的那部電影,聊天消息彈了出來。
[如是我聞]:學校臨時給了我一個名額,明天和高三的老師一起去江浙幾個學校考察學習。
[如是我聞]:大概要出差一兩個星期,飛機票已經定了。
顏晚馨還在客廳裡掃地:「有座位嗎?是不是訂晚了,隻能坐後排?」
「中間還有位置,有點偏,沒事。」
溫鬱側著頭應了她一聲,加快速度付款買票,又調出微信回聞璵消息。
[不樂]:一路平安。
他們去了附近一家老電影院,上樓時還能聞到一股黴味。
劇情很老套,美麗的間諜為了情報與敵人周旋,在生與死的邊緣反復掙紮回旋。
溫鬱被不透氣的海綿墊子捂得屁股癢,換了幾次坐姿都不見好轉,開始自顧自的發呆。
他的戀愛隻開始了一天,對象就要跑去出差,像是談了個假的。
偏偏沒什麼實感的這段新關係,像是終於能給他一點底氣,一點確認感。
溫鬱有了底氣,才終於呼吸平穩很多,後知後覺地開始想,自己上一次抱媽媽是什麼時候。
像是她癌症出院的那天,他傾身用力抱了一下,還被嫌棄壓到她傷口了。
特務壓低嗓音在交換情報,遠處傳來激烈的槍聲。
溫鬱伸長了手,悄悄握住媽媽的手。
顏晚馨愣到看了他一眼,溫鬱很無辜地也回看她。
她被這個舉動陌生到,過了幾秒還在詫異著,但始終沒有抽開的動作。
溫鬱突然覺得自己變勇敢了。
他以前很怕被拒絕。
原來媽媽的手已經乾枯又消瘦了。高中的時候牽著,還能感受到掌心和大魚際都是飽滿的肉。
他低低啊了一聲,像是有什麼發現。
顏晚馨側目過來,溫鬱又快速搖搖頭。
也許媽媽也很怕被拒絕,他隻是從來沒有猜過。
第二天再上班,學校裡少了個人。
溫鬱走進校門時左右看了一眼,確認某人不會突然冒出來逗他完,才笑著和其他學生打招呼,筆直走向辦公室,扌莫魚一晃就是一整天。
他有種奇異的滿足和放鬆。
聞璵隻是去出差了,並沒有消失。
他們隔著互道早晚安的微信聯結著,落在地上,很安穩。
接著是第三天,第四天,一個星期過去。
溫鬱扌莫魚扌莫出了不少心得,譬如主動幫同事泡杯茶,還能聽到不少獨家小八卦。
他一麵側耳聽著那哥們碎碎念,一麵打開手機刷其他人的朋友圈。
然後在另一個物理老師的動態裡看到一張照片。
那個同事隻是隨手拍了一張,半是抱怨半是炫耀出差時的辛苦。
照片主體是那同事的座位,側麵一角坐著聞璵。
在第三人稱的動態裡看見他,像是一場毫無防備的偶遇。
溫鬱把手機橫過來,仔細看這個邊角裡藏著的側影,心想他是比十年前還要好看。
單是肩背的線條便冷峻又色/情,像是蓄謀已久的勾引。
「然後姓胡的就一路沖到四樓,你猜碰見誰了?他老婆!」
「噢噢,真的嗎?」溫鬱抽空捧了個哏,見同事繼續滔滔不絕下去了,繼續在朋友圈動態裡瞧其他人的返圖。
高三高二的主任特意在大群裡發了好幾張合影,很有上世紀□□十年代人們出去旅遊時的刻板站姿。
聞璵並不出眾地被夾在右二或者左三的位置,有時候還沒有看鏡頭。
在老教師的拍攝裡,他難得地顯出幾分土。
溫鬱察覺到這一點,噗嗤笑出聲來。
「是吧!我就說這事太離譜!」同事跟著嘚瑟起來:「真是邪了門了……」
聞璵一忙起來,很少給他發消息。
聽說在浙江江蘇那邊,高考難度年年遞增,還教改了好幾次。
真要做經驗交流分享,又或者行業內部吐槽幾回,兩周都不一定夠。
溫鬱自從上次牽媽媽的手成功以後,莫名有了再接再厲的神奇想法。
他想挑戰點更難的。
於是某一天趁著顏晚馨在做飯,張開雙臂試圖抱一下。
顏晚馨被他嚇一跳:「你多大了!抱啥抱,別影響我做飯!剁肉呢!」
溫鬱維持著動作瞧她表情:「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說完猛地一抱轉身就跑,身後傳來啪的一下菜刀聲。
他跑回書房裡,心想我沒談戀愛之前難道很慫嗎?
我是那麼慫的人嗎?
……好像就是。
聞璵這個邪門的家夥在他心裡住下以後,是撒了不少邪門的種子在他心裡。
很怪,但是很痛快。
溫鬱索性挑了個痛痛快快風和日麗的星期六,拎著一包書去見親爹。
這事自然沒有和顏晚馨提前商量,不然她又得鐵青著臉絮叨數落幾回。
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就說是跟同事狼人殺去了。
看守所裡沒什麼變化,隻是有盞燈壞了,在角落裡要亮不亮,像隻垂死的蛾子。
門口登記的工作人員換了個生麵孔,看身份證和親屬證明時好幾眼,像在對比他和溫健武的麵容相似度。
溫鬱憋了一會兒,小聲道:「不像嗎?」
那人並不接受閒聊,擺擺手示意他快進去。
這個月的溫健武和上個月沒太大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