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獨立篇】天為誰春-承之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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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過了三年。

這三年間,新繼位的瑤光王掃平鈞天,滅掉遖宿。除了以昱照山相隔的天權之外,所有的土地都納入了瑤光的版圖。

然而天下並不太平。表麵上統一的國度,總有勢力暗流湧動,不斷卷起戰火。朝廷派人鎮壓。這般周而復始,民不聊生。

瑤光王並無意改變這種狀況。因國土廣袤,難以管轄。讓各方勢力彼此鬥爭,相互製衡,倒不失為一種維持國家「安定」的方法。

這是下策。

因為瑤光王身邊沒有能夠幫他的人。當年效忠瑤光王室的忠臣都在瑤光滅國時遇害,而賣主求榮的那些卻投靠天璿得以苟全性命。天璿戰敗時,這幫奸猾之徒哭號不止,以瑤光舊臣的身份求慕容離饒命。慕容離恨不得戮其三族。而轉念一想,若殺盡他們,瑤光就真的沒有可用之人了。不如暫且留下他們的性命,仍予官職,用利馭之法使他們相互牽製,為自己所用。

而在滅遖宿時則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慕容離甚至覺得如果自己不是失掉了本心,一定活不下來。

待平了天下之後,所有的大臣都懼怕他,表麵上恭維奉承,背地裡則盡說些不堪之言。慕容離早就看穿了大臣們的心思。他們鬥不過他,各方勢力為了利益而甘心受他驅策,被他玩弄鼓掌,直至肝腦塗地也無機會翻身。身為瑤光王的他對此甚是熟稔。

他已經完全麻木,對什麼事情都沒有感覺。如果他覺得自己這樣維持下去還有一點意義的話,就是能保護天權不受天下動亂之禍。隻要一直維持下去,他的王上就可以過沒有煩惱的日子。

可是,他這三年中從未收任何到來自天權的音信。

這也沒什麼好奇怪。因為人人都說瑤光王如此暴虐又有野心,過不了多久就會滅掉天權,坐上天下共主之位的。

其實慕容離剛繼任王位時並無吞並他國之心,隻想要守住故土避免再遭厄運即可。但他很快就發現,如果不把明處和暗處的敵人置於死地的話,他就會被敵人置於死地。瑤光也會再度滅國。

前日又有臣子上書請慕容離出兵攻打天權,並尊稱他為天下共主,說了許多阿諛奉承的話。當日退朝之後就被慕容離派人暗殺。

這已經是第十個死於非命的臣子了。但依然有人上書要討伐天權。因為他們都知道,一旦出兵,目前瑤光國內的製衡態勢就會被打破。任何人都能有機可乘。運氣好的話,一舉奪取王位也是有可能的。

況且殺死的人越多,新舊勢力更替,新勢力比舊勢力更難掌控。慕容離日漸覺得如履薄冰,他開始明白這樣下去總會有無法維持的一天。

到那時候天權可怎麼辦呢?

慕容離因此日夜憂慮,精神逐漸受了損傷。夜裡時常夢見以前被他害死的人變成厲鬼來找他索命。甚至用執明相送的血玉發簪都不能完全抵擋。那些厲鬼雖不敢近前,卻一直在他的床榻旁邊徘徊整夜。

他有時會因過於驚懼而在夜裡大喊出聲。宮中或有傳聞,說瑤光王作孽太多,害了失心之症。恐怕就要不久於人世了。

這日,慕容離收到一封天權來的書信。

信是由莫瀾代筆的。言簡意賅,大意是請瑤光王來天權賞羽瓊花。

慕容離已經忘了時下是羽瓊花開的時節,因為瑤光王宮中早就沒有羽瓊花了。

他心動了。一張薄薄的信箋足以讓他回想起所有往日的溫存美好來。在天權時雖然憂心復國之事,卻總有人護他寵他。他見到王上的笑顏能暫時忘掉心事,當時覺得隻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如今才知那是他今生中離幸福最近的一次。

恨不得脅下生翼飛回去。不求別的,隻要能躲在王上身邊安穩地睡一覺就好。

他將那信看了一整日,最終打消了要到天權去的想法。為了斷掉自己的念想,乾脆把信丟進火盆裡燒毀。卻又把燒盡的紙灰扒了出來,放在桌案上原先放信箋的地方。入夜也不去睡。隻點一盞孤燈,看著那些灰燼出神。

夜深了,燈影越來越昏暗。

牆上忽然暗下來一大片,是有人影映在牆上。有人走進殿中。

一定是內侍又來問如何答復天權使者,這已經是第二回來問了。慕容離頭也沒抬,道:「讓他們回去吧。」

「回不去了。」

慕容離這才警覺。方才進殿的人不知何時突然閃身靠近,快得像一條毒蛇突然躥過來。那人雙手撐在桌案上,幾乎貼近他臉前。他猛然抬頭一看,見那張貼近他的臉上滿是刀痕血跡,分不出眉眼耳鼻,隻有一張血口,竟是個無麵鬼。

「不止回不去,還走不得。」

無麵鬼的衣衫上也滿是血跡,隱約能看出紫雲錦紋。他頭上的紫金冠已經歪斜,原先鑲嵌的寶珠脫落,卻換成一塊斑斕鬼石,在黑夜裡閃著幽幽冥光。

「慕容離,這些都是拜你所賜。」

此人化成灰慕容離也認得。他驚覺起身,厲聲道:「你滅我瑤光全族,死有餘辜!別想來索命。」

無麵鬼竟穿過桌案,越逼越近。他冷笑道:「滅族?嗬,你也不是做了同樣的事。合該受到同樣的待遇。」

慕容離無可反駁,被無麵鬼逼得向後倒退。

「我死後才知道,沒了相貌是不能轉世的。隻能做孤魂野鬼。」無麵鬼指著自己臉上深可見骨的刀痕,不斷有暗紅的血從刀痕中滲出,將他的蓬亂的頭發粘成絲縷。他對著臉色煞白的慕容離,忽然獰笑出聲。

「這樣的好事,怎麼能少了你呢?」

慕容離退無可退,想要從旁邊的偏門逃出去。卻見一鬼將軍,手持一把泛著紫光的匕首擋住了去路。再回頭一看,無麵鬼已經撲了上來。

無麵鬼的血口忽然裂到耳際,從血口中伸出一條帶著棘刺的長舌,往他臉頰上一刮。

「啊——」

皮肉盡皆被棘刺刮落。慕容離用雙手捂住臉,無力地跪了下來。

「好了。」無麵鬼似乎心滿意足。「你應該謝我。要是早點毀了這張臉,也不至於被覬覦上,弄到這般不堪。你日後大可放心,再也不會有人想要把你……哈哈哈哈。」

疼,好疼。

一定又流血了。不是剛受傷的臉,而是身體某處。

慕容離睜開眼睛,發覺手上沾了紙灰。原來是昨夜伏在桌案上睡著做了噩夢。以往在寢宮時,把血玉發簪塞在枕下還能安穩一些。昨日隻想著天權來信的事,竟忘了把血玉發簪帶著。

此時天已亮了。慕容離心有餘悸地往自己臉上扌莫了一下,這才稍稍放心。於是喚內侍取水來盥洗。

內侍端了一銅盆水來,連通布巾放好。退了出去。

慕容離剛要去拿布巾,卻瞥見銅盆中盡紅,竟是一盆血水。他寒毛倒豎,冷不防驚呼了一聲,一把掀翻銅盆,喊道:「來人!」

內侍戰戰兢兢地走進來,顫聲問道:「王上……您有何吩咐?」

慕容離冷聲道:「這水不乾淨,再去取來。」

「是,是。」

一連換了三次,盆裡的水仍是血色。慕容離怒不可遏,令人將內侍拖了下去。再換一人去取水。而所有內侍見取來的水都是淨水,隻以為王上是犯了瘋病,無端要草菅人命。個個嚇得麵如土色。

再送水進來的內侍連大氣都不敢出。放下銅盆,哆嗦著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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