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紅樓(二十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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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後院到前院花廳,一共要通過三道門。

如今每一道門都有人把守著。

範婉每經過一道門都要等個幾分鍾,稟告後才能進。

本來範婉還挺緊張的,畢竟是去見皇帝,皇帝是什麼?放在上輩子,那就是國家大領導,試問誰見了大領導能不緊張不激動的?

可問題是……

這皇帝的安保也太強了。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注:1],她那點子緊張在這三次等待中被磨得乾乾淨淨,現在隻剩下滿心煩躁。

太陽好大,她好熱……也不知道妝有沒有花,別到時候頂著大花臉去見皇帝。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已經過了三道門,走到遊廊盡頭。

小太監頓住腳:「夫人先在這等著,待我去稟告介個。」

「勞煩公公了。」範婉連忙點頭。

小太監走了,範婉開始整理衣裳裙擺,特意將小玉佩往前麵掛了掛,壓住裙擺上的褶皺,生怕老皇帝眼神不好看不見,一邊整理一邊忍不住後悔,早知道不穿這艾青色的衣裳了,顏色與玉佩太像了,就該穿個紅的,紅配綠,跳色才夠顯眼。

很快,小太監就回來了,說:「陛下召見,夫人跟我來。」

範婉這才抬腳跟著往裡走,瑞珠還想跟呢,就被旁邊的侍衛給攔住了。

深深的吸了口氣,範婉進了花廳。

花廳裡氣氛一派和諧。

老皇帝難得出來,又是微服私訪,自然不願意還跟在宮裡似的那麼嚴肅,再加上身邊陪著的是過繼出去的兩個小兒子,對皇位已經沒有了威脅,可以放心寵愛,所以他也難得做出了慈父姿態。

皇子都不是蠢人,水溶和水涵就敏銳的察覺到了親爹態度的變化,說話都比以前肆意許多。

所以一聽說範婉到了,水溶就跳了起來:「大嫂子來了,快快讓她進來。」

「你快給我坐下。」水涵頓時頭疼地捂著腦袋叱責。

四皇子水淵端著茶碗笑道:「看來八弟這些日子與他們夫婦倆處的還挺不錯嘛?」

水溶輕咳一聲,聽話的坐下,一邊對水淵解釋道:「四哥你是不知道,這大嫂子著實厲害,為了讓蓉哥兒上進,不僅陪著蓉哥兒讀書,甚至練武也不落下,家裡的大姑娘也是,才四歲的一個小人兒,也日日跟著紮馬步,十分勤勉。」

水淵這下子是真有些詫異了:「居然還有這事?」

老皇帝笑道:「賈蓉尚且能算作自賣自誇,沒想到老八也這麼誇贊,看來真是個妙人,宣吧。」

隨著老皇帝一聲令下,範婉被小太監帶進了花廳。

「民婦賈秦氏拜見陛下。」

範婉走到花廳中央,對著主位上的身影就跪拜了下去。

「起來說話。」老皇帝淡淡的應了一聲。

「謝陛下。」範婉站起身來,十分心機的動了動右腳,將小玉佩給露了出來。

進門前她還緊張呢,這會兒真見到人了,她反倒沒那麼緊張了,就好似上輩子頭一回作為集團總公司代表參加集團大會時一樣,上場前緊張到尿頻,真上了台後,反而冷靜無比,尤其是和分公司討論次年績效總目標時,她更是氣焰高漲,像個鬥士似的,鬥得那些分公司老總連月要都挺不直。

範婉挺直背脊,頭微微垂著,看似謙恭,實則不卑不亢。

老皇帝沒說話,而是眼神肆意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範婉,自然,那被刻意露出來的小玉佩也就被關注到了。

範婉也不知道老皇帝看見玉佩了沒有,她不敢輕舉妄動,雖然她很希望搏一搏,單車變摩托,但也沒想過硬往皇帝臉上莽,否則那就不叫賭,那叫找死!

在廢太子這件事上,她必須是單純的,無知的,她的身份隻能是秦家一個李代桃僵嫁人的養女。

也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眼神不大好,老皇帝很快收回了視線,開始詢問範婉問題。

從娘家問到賈蓉,最後更是說道:「朕聽說,賈蓉是自你進了家門後才開始用功讀書,你雖是後宅婦人,見識倒是不小,知道督促丈夫上進,很不錯。」

範婉維持著自己溫婉賢惠的人設,說道:「民婦娘家不顯,寒門出身,家中還有一個剛開蒙讀書不久的弟弟,自然知道這讀書的艱辛,外頭多少貧家學子連本注解書籍都買不起,而我夫君,出身公侯之家,若想讀書練武,家中無有不支持的,既然有這般的條件,再不好好努力,也著實說不過去了。」

老皇帝贊同的點點頭,他捋捋胡須:「賈蓉之前曾說你告知他,錢財乃身外之物,祖宗榮光也皆是虛幻,難不成你竟瞧不上賈演之功?」

這話問的就有點重了。

若是普通婦人,此刻怕是要跪了。

範婉是見過大世麵的,但她也跪了……隻是她月要杆挺直,頭微微的垂著,語氣依舊不卑不亢:「老祖宗之功晚輩不敢置喙,隻不過,若老祖宗尚在,恐怕也願意看到子孫上進,認真讀書練武,日後好報效陛下伯樂之恩,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注:2],這才是好兒郎該做之事。」

「不錯。」

老皇帝的聲音裡含了笑意,顯然,對範婉的回答她是滿意的。

四皇子水淵也很滿意這樣的回答,感嘆道:「若京中公侯之家都是這般想的就好了,可見娶妻娶賢這四字還是有道理的。」

「不過簡單問了兩句,倒引得你一番感嘆。」

水淵往後一靠:「兒臣也是唏噓罷了。」

老皇帝見他這樣,也知道他是想起了蘭妃,心底耐不住微微嘆息,到底有些歉疚。

老皇帝親近舊臣,對四王八公十二侯多有倚重,宮中寵愛的貴妃也是出自這些舊日勛貴中的甄家,水淵出身不好,母妃為蘭妃田氏,以前是甄貴妃的陪嫁宮女,甄貴妃當年懷孕時被推出來固寵,因性情溫柔頗得聖寵,甄貴妃嫉妒非常,她表麵與蘭妃情同姐妹,私下裡卻對他們母子多有嗟磨。

直到水淵十七歲被水淳用馬鞭鞭笞,被老皇帝撞了個正著,才知道四兒子母子這些年過的十分艱辛。

盛怒之下讓當時還是蘭嬪的蘭妃遷宮,將二皇子水淳禁足半年多,又晉蘭嬪為蘭妃以示安撫,這事兒才算完。

可到底,水淵對這些舊日老臣有了隔閡,隻覺得他們張揚跋扈,才養出甄氏這樣的性子。

水淵確實覺得範婉說的對。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如今京城中那些舊日勛貴,又有幾人將這幾個字真的放在了心裡,一個個國之巨蠹,還不如一個後宅婦人看的清,這般一想,寧國府也算是命好,能娶到這樣一個頭腦清醒的兒媳婦。

頓時,水淵看著範婉的眼神更添了幾分贊賞。

老皇帝對範婉的回答很是滿意,又見範婉自進來起便一直垂著頭:「你且抬起頭來。」

範婉愣住,這要求有點兒……

但不敢違背,緩緩的抬起頭來。

於是進來這麼久,範婉終於看到了老皇帝的真容,隻見他穿著一身玄色長袍,頭發花白,正麵帶笑容的上下打量著自己,隻是……這皇帝大概身體不大好,臉色有些黃,眼袋也很大,說話時有些氣短,再一想他如今年歲,又覺得有些正常了。

畢竟都是吃五穀雜糧的,有個病痛也屬正常。

也不知老皇帝想要看什麼,隻打量了沒幾眼,揮揮手便讓範婉下去了。

範婉出去後才後知後覺的有些怕,隻是話都說出口了,再怕也沒用,她現在更加心煩另一件事。

她玉佩都快懟臉了,那老皇帝到底有沒有看見啊!

老皇帝當然看見了。

天知道他看見那塊玉佩時,廢了多大的力氣才壓抑住內心的驚怒。

自出了莊子,老皇帝一刻不停的帶著大部隊回了甘泉行宮,他那枚雕刻了鬆柏的玉佩日常安放在枕側的木匣子裡,等進了萬年宮,揮手讓上來服侍更衣的宮女們退下,自己則是打開木匣子,從裡麵拿出那枚玉佩。

瑩潤翠綠的圓形小玉佩,色澤與之前秦氏月要帶上掛的那一枚十分相似,上麵雕刻的鬆柏也是大家手筆,他仔細回憶那枚玉佩,卻怎麼都看不清楚那玉佩上雕刻的是什麼花紋。

如今他手中一共三枚玉佩,分別是他自己的鬆柏、大皇兄的寒梅、六皇弟的芙蕖,二皇兄乃是芙蓉,臨死前給了北靜郡王,剩下的兩枚則在誠王與順王手中。

那麼,唯一一枚尋不到蹤跡的,便隻剩下老七的君子之竹。

當年老七被迫反叛,自刎於大殿至上,為斬草除根火燒東宮,妻妾子女無一人能逃。

難不成……當年還有漏網之魚?

想到這裡,老皇帝臉色越發凝沉。

當年他非嫡非長,對皇位亦是不敢奢望,誰能想到,頭上兩位兄長接連戰死,父皇接到消息後便一病不起,那時候的中宮嫡子方才周歲,自然無法坐鎮朝堂,父皇臨終將皇位交到他手上,卻該死的越過他立了七弟為皇太弟。

皇太弟乃先皇中宮嫡子,那些迂腐仕子很是推崇,後來隨著他日漸長大成人,聲勢也愈發浩大,漸漸竟然有要他還政於皇太弟的聲音出來,朝綱不穩,他更發現舊部四王八公之中也有陽奉陰違之人,這才不得已下了狠手。

他亦有子嗣,勞碌一世為他人做嫁衣,他怎能甘心。

若父皇不這麼湖塗,非要越俎代庖,逼得他痛殺手足,指不定老七如今還能如誠、順二王一般,做個尊貴王爺。

想到這裡,老皇帝猛地站起身來,連聲喚自己的大太監:「安康。」

大太監安康立刻從門外進來:「陛下。」

「你去,讓老四立刻來見朕。」

安康立刻應聲,轉身便急急忙忙的離開讓下頭的人去宣四皇子去了。

可憐水淵,回了寢殿剛洗了個澡,頭發還沒乾呢,就得急急忙忙換衣服來見皇帝。

老皇帝看著下頭跪著的四兒子水淵,眼底滿是探究,仿佛在考察四兒子的忠心。

要說他這幾個兒子,他最看重的便是大兒子水濟,他有才有德,雖說做了傻事被圈了,可他這當老子的還活著,隨時能把他放出來,如今的圈禁看似懲罰,實則卻是保護。

二兒子水淳性情急躁,剛愎自用,雖然是他心愛之人的兒子,可他不是戀愛腦,對江山更為看重,三兒子水清是個蠢蛋,空有野心,可心思和德妃一樣,淺的好似裝了清水的碗,四兒子倒是能乾,隻是輸在蘭妃出身,又因為性情耿直,與朝中大臣關係都不大好,老五……能活著就不錯了,老七早夭,老六老八這對同胞兄弟也過繼了……

如此一想,這幾個兒子如何取舍便是一目了然。

大兒子得護著,四兒子也是個得用之才……

最重要的是,四兒子和他的這些舊部關係都不好,又嫉惡如仇,讓他未來做老大的左膀右臂,能臣孤臣是最好不過的了。

明明白天還覺得水淵和四王八公關係不好是個問題,此刻卻又變成了他的優勢。

若範婉知曉皇帝心理,恐怕也要感嘆一聲『君心難測』了。

水淵此刻心中也是忐忑,不知父皇將自己喊來是為何,內心盤算自己最近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開始自我檢討,是不是有些事情做的不夠隱蔽被抓住小辮子了。

「老四。」突然,皇帝開了口。

水淵立刻低頭:「父皇。」

「今日那秦氏你覺得如何?」

秦氏?

水淵正在飛速運轉的腦子瞬間卡殼。

他有些懵:「這……兒子倒是沒太注意,隻不過觀其言行,倒不負賈蓉所說的賢惠,至少督促丈夫讀書這一點,就很是不錯。」

老皇帝:「……」

他想問的不是這個!

他想問的是有沒有看清楚秦氏月要上玉佩的刻紋!

水淵一臉茫然的看著老皇帝,難道他回答的不對?

「有件事交給你去辦。」老皇帝走到水淵跟前,一把捉住他的手腕,眼神銳利的逼視水淵雙目:「此事關係重大,不可聲張,最好你親自去辦。」

水淵心裡一凜,瞬間又跪下了:「兒臣一定竭盡所能,絕不聲張。」

老皇帝閉了閉眼,長長的嘆了口氣:「你可還記得你那七叔。」

七叔……皇太弟……

「兒臣記得。」

廢太子當年逼宮時,他剛滿七歲,正是記事的時候,猶記得逼宮那日,他母妃抱著他,蜷縮在恭房內的櫃子裡麵,明明逼宮是在前朝,可他們所在的偏殿外,卻也是喊打喊殺。

那一日,母妃捂著他的嘴,貼著他的耳朵哭泣,說道:「兒啊,若賊人闖進來了,母妃出去拖住他們,你要躲的好好的,待母妃去後,你便求了陛下,離開甄妃宮中,切莫被她花言巧語蒙騙。」

好在,事情沒到那種嚴重的地步,宮變速度太快,他母妃遺言都交代好了,最後也沒派上用場,母子兩個小可憐悄無聲息的回了寢殿,第二天聽說甄貴妃砸了房間裡的一套胎瓷茶具。

老皇帝點點頭,比起當時還沒出生的幾個小兒子,老四也算的上極合適了。

於是他將自己懷疑賈氏新婦秦氏女極為可能與義忠王有關係的想法告知了水淵。

水淵聽後大駭。

廢太子被追封為義忠王,一是為了彰顯仁德,二是為了膈應舊部,三也起到安撫作用,畢竟誠王與順王還好好的活著呢,若這秦氏真與義忠王有關係,恐怕要引起動盪了。

別看廢太子當年死的乾脆,還被斬草除根了,仿佛不堪一擊。

實則廢太子死忠極多,當年廢太子一倒,這些人立刻神隱,甚至他們到現在都不知曉,朝堂之上還站著的官員中,有沒有廢太子的人,還有那些當初極為出頭的,更是直接改名換姓消聲滅跡,當年東宮大火過後,老皇帝才得知太子在宮外還有一處私產,裡麵清客逾百人,皇帝震怒,立刻暗中派人前去捉拿,可當他們到了那處,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家裡的下人們也盡數發賣。

所以秦氏一出,義忠王一黨必定死灰復燃。

那些餘黨就是糞坑裡的蛆蟲,到處鑽營,絲毫不管自己的行為是否妨礙朝綱。

而且,別看誠王與順王素來不理事,可秦氏若真是義忠王的人,這兩個人必定出手護持,這二人一旦出手,哪怕老皇帝心裡再不願意,也得捏著鼻子認下。

施恩給義忠王的人……那就不是膈應義忠王一脈,而是膈應自己了。

水淵下意識抬頭看看父皇臉色。

果不其然,難看至極。

「你去給朕查,若與義忠無關,此事就此作罷,可若有關……」老皇帝眸中銳色閃過:「便給朕盯著,但凡有可疑之人與之聯係,立刻拿了打入死牢。」

「兒臣遵旨。」水淵立刻跪下接旨。

「切記,莫聲張。」老皇帝再一次交代。

水淵重重點頭。

「退下吧。」老皇帝擺擺手,很是疲憊的閉上眼睛。

義忠王的餘黨,這一次他一定要徹底清除乾淨。

就在那對天家父子正為了一枚玉佩而殫精竭慮的時候,範婉這邊也被人找上了門。

由於聖上親臨,家裡的丫鬟婆子們或多或少的都有些被嚇到了,收拾完花廳後,範婉便發了慈悲,讓這些丫鬟婆子忙完了手裡的事便回去休息。

六皇子已經過繼成了東安郡王世子,自由度大大升高,再加上好久沒見到弟弟了,便留在了莊子裡,賈蓉作為家裡的主人,自然是要留下陪客。

好在三人是一起喝過酒,一起擼鍋串的關係,賈蓉倒是挺樂意作陪的。

範婉則陷入了各種懷疑人生中。

她懷疑老皇帝眼睛瞎了,她那玉佩那麼顯眼,老皇帝居然沒看見?

還是那老皇帝揣著明白裝糊塗,看見了當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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