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紅樓(四十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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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婉是在南城門口被攔住的。

賴大夫妻倆親自來攔的人,賴大是榮國府的大管家,深受賈母的信任,去年由於差事辦的好,賈母還做主,給他兒子放了身契,日後便是良民,能夠讀書考科舉的那種。

平日裡賴大對誰不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可這會兒,到了範婉跟前,也神氣不起來了。

這一來,怕這位寧國府的大奶奶不顧臉麵的嚷嚷出來,二來他也有些憱她,他昨兒個可是聽說了,這位大奶奶連老太太的臉麵都不給,直接給撅回來了。

這會兒出城門,也不知道是害怕想要惡人先告狀,還是怎麼的,總之這說一出鬧一出的,讓他頭皮都發麻。

甭管怎麼看不上這小門小戶出身的奶奶,到底人家是主子,自己是奴才,都得哄著才行。

「大奶奶,有什麼話咱們不能回家說,非要出城去找蓉大爺呢?」

賴大家的站在馬車門口,小聲的勸道:「這男人們在外頭打拚,最忌諱的就是家裡女人們鬧騰,你這一去,蓉哥兒聽了心裡也不舒坦,這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不說,還得跟著操心,奶奶您說這又是何必呢?」

「感情什麼話都讓你們西府說了,是我要鬧的?」

範婉冷哼一聲,也不掀開簾子,隻在裡頭陰陽怪氣。

賴大家的臉色頓時僵了僵,自從賴大做了大管家後,莫說家裡的丫鬟婆子了,就是姑娘們也得尊稱她一聲為賴媽媽,如今卻被一個小輩這樣嗆聲,頓時也存了氣,語氣也有些強硬了:「無論怎麼說,老太太到底是長輩,奶奶您自己個兒捫心自問,今兒個這事到底怨誰?」

賴大家的冷笑一聲,語帶威脅:「這不孝的帽子戴上,可就拿不下來了。」

「不孝?唬誰呢?」

範婉嗤笑,絲毫不在意這『不孝』的名聲:「莫說我家大爺了,就是我家在城外道觀燒香煉丹的敬大老爺,都不是老太太腸子裡爬出來的,論公,我家老爺是宗子,嫡脈中的嫡脈,論私,隔了四輩兒的親你還要我在跟前做孝子賢孫,也著實有點欺負人了。」

「再說了,你回去問問你家老太太,我去負荊給她磕頭請罪,她老人家受得起麼?不怕折壽麼?」

範婉上下打量了賴大家的一眼:「賴嬤嬤,你這滿腦腸肥的,當真是覺得自己是西府的人,我這東府的奶奶對西府的下不了手是吧。」

她冷嗤一聲:「我不和你計較,你給我讓開,你做的那些事兒我就當沒看見,若你不讓開,我可不像老太太那麼好說話,不過是簽了身契的奴才,也敢在外頭拿主子譜,早幾十年還是個飯都吃不飽的兵丁之子,你那滿屋子的家私是從哪來的,想必不需要我提醒吧。」

範婉直接開口揭了她的老底。

賴大家的臉色頓時慘白,下意識的看向自家男人。

賴大一直在旁邊聽著,這會兒也坐不住了,他橫了一眼自家的老娘們兒,然後自己上,他就沒那麼委婉了,直接說道:「奶奶,是您自己回去,還是咱們帶您回去?」

「你好大的膽子。」

範婉看著賴大,滿臉不悅的眯了眯眼。

「奶奶,您便是心裡存了氣,也實在不必拿我們這些下人置氣,咱們也是聽命行事。」

賴大一臉無奈的搖搖頭,然後對著身後跟著的幾個小廝一招手:「來啊,幫大奶奶調轉車頭,請大奶奶回去。」

「你敢——」

範婉突然一把掀開車簾子,指著賴大就叱責道:「你若真敢動本奶奶的馬車,除非你能一下子把我弄死,否則你賴家的富貴就算到頭了。」

賴大的眼神瞬間陰鷙。

他比自家老婆子知道的多謝,對老太太的心思也更能把握的準,心中先是冒出一片怒火,隨即便是很快平靜,這位奶奶便是回去了,日後還能不能管事都不知道,再說了,老太太如今還在氣頭上,便是她說了自己的壞話,老太太也不可能為了她的一麵之詞來對付他。

再說了……他事情做的隱秘的很,他不信這個才十**歲的女人真能查的清楚。

「請大奶奶回家。」

他對著小廝們使了個眼神,那些小廝們頓時就動手了。

馬車一動,範婉頓時一副站不穩的模樣,旁邊的瑞珠更是忍不住的尖叫了一聲。

範婉正思考著要不要就此隨著賴大夫妻倆回榮國府,突然,眼角餘光看見街角來了一輛馬車,看馬車上的雕紋,正是端王的馬車。

範婉頓時臉色一邊,神情淒婉起來,眼圈一紅,眼淚瞬間就下來了:「你快叫這些人住手,不然我就是一頭碰死在這大街上,也不願回去蒙受那不白之冤,你們榮國府也太欺負人了,我這辛辛苦苦的,忙碌了十多天,如今卻誣賴我……」

範婉也不管馬車動的多厲害,直接踉蹌著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副要去碰死的架勢。

賴大直接被這變故給嚇壞了。

這大奶奶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

「快救人!」

就在他愣神的時候,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滿含怒意的怒斥:「你們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皇城腳下,竟然敢做出攔人馬車,逼害人命的事來。」

範婉此時已經被攔住了,轉身撲在跟下來的瑞珠懷裡哭的不能自己。

她何時這般失態過。

水淵瞥了一眼,頓時就心疼了。

以前少有的幾次見麵,她都是冷靜的,端莊的,就算是頭一回誤會的時候,她雖然也哭的厲害,可卻也算得上有勇有謀了。

福源樓掌櫃的將玉佩送給他後,他就知道,秦氏是遇到了麻煩,當即便派人盯著寧國府。

本以為會過些日子才用的上,誰曾想,他派出去的人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回來了,隻說那寧國府的大奶奶,在街上被人攔住了。

他忙不迭的套了馬車,急急忙忙的趕來了。

誰曾想,剛到就看到讓他目眥欲裂的一幕,若不是他剛巧來的及時,這秦氏豈不是……水淵頓時更生氣了。

他大步走到賴大跟前:「你是哪家的奴才,竟敢當街逞凶?」

「小的拜見端王爺。」

賴大再牛皮轟轟,看見水淵也矮了身子,立刻跪下給水淵磕頭,又趕緊的解釋:「王爺容稟,小的是榮國府上的管事,這位是我家的大奶奶,奴才正奉了家裡老太太的命,特意來請奶奶回去的。」

「請?」

水淵嗤笑:「你們府上這請人的方式倒是別致。」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賴大:「說起來,你們家這位奶奶本王還真見過,若本王沒記錯,當初這位奶奶跟父皇說的可是寧國府的當家奶奶,怎麼到了你嘴裡,卻成了榮國府的奶奶了?」

賴大身子猛地一顫,心底猛地一個咯噔。

這寧國府的蓉大奶奶竟然麵過聖?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何這麼久了,他們府裡一點兒消息都沒收到。

「這,這祖上是一個老祖宗下來的……」賴大額頭上冒出冷汗:「這兩府同宗同源,很是親近。」

水淵卻聽得不耐煩了,指了指範婉的丫鬟瑞珠:「你這小丫鬟來說。」

瑞珠一愣,隨即立刻恨恨的瞪了眼賴大。

她跟著自家奶奶什麼大人物都見過了,這位端王爺也不是頭一回見了,所以並不緊張,立刻義憤填膺的為自家奶奶伸冤:「我家奶奶這些日子日日在外頭查鋪子,看賬本,家裡家外的事情向來親力親為,中午忙的回不來用膳,便在就近的酒樓裡用膳,結果這西府的老太太,非說我家奶奶在外頭……」

說到這裡,她一副說不下去的模樣,眼圈微紅,吸了吸鼻子:「我家奶奶受不了這冤枉,此刻正想出了南門去找我家大爺求個公道,誰曾想就被攔住了。」

她低頭,忍不住捏著袖子給自己擦眼淚,委屈無比的說道:「太欺負人了,真是太欺負人了,老爺才剛倒下,這西府就這麼欺負人,這是想要做什麼呀?」

這話一出,範婉哭的頓時更厲害了。

心裡卻忍不住的給瑞珠比了個贊,真是好丫鬟,這跟著她幾年,也算是練出來了吧。

回去一定給她一個大驚喜。

這邊主仆二人依偎在一起,哭哭啼啼,另一邊賴大帶著幾個小廝,還有幾個婆子,氣勢洶洶,甭管誰對誰錯,光這兩邊的氣勢,就足以讓人心有偏頗了。

水淵頓時氣笑了:「我倒是不知曉,這榮國府的,何時能當寧國府的家了?」

他說著,走到範婉跟前:「他們不是要帶你回榮國府麼?走,本王與你一塊兒回去,我倒要問問,這是犯了多大的事,居然這樣折辱一個當家奶奶。」

他回頭看了眼賴大,聲音大了些:「蓉哥兒如今正在西山大營,他與八弟又是好友,我這做哥哥的也該照顧些才是。」

賴大越聽越覺得絕望。

眼看著範婉跟著水淵後頭上了馬車,水淵則是讓自家的馬車走在範婉馬車的後頭,一路跟隨,那架勢好似真要隨扈在旁邊保駕護航似的,等他們的身影消失,賴大身子立刻就軟了。

要不是旁邊小廝提醒,他都想不起來還要趕緊的回去稟報。

另一邊,水淵找了個借口,讓範婉上了自己的馬車。

瑞珠一直隨行,算是避嫌。

馬車簾子一落下,水淵就忙不迭的問道:「奶奶可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又有什麼是我能幫忙的?你隻告訴掌櫃的一聲便是了,實在不必將這東西掏出來。」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那枚小玉佩還給範婉:「玉佩貴重,實在不該隨意出現人前。」

範婉接過玉佩,低頭將它藏回袖子裡去。

「我確實有件事想求王爺幫忙。」

「奶奶直說便是,但凡我能幫得上的,我一定幫。」水淵表現的十分積極。

這份積極,範婉一臉平常,瑞珠麵露忐忑,而跟在水淵身後的貼身太監周恆,則是抿了抿嘴,似乎想要勸些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說。

「我想求王爺為我找個清靜些的道觀。」

範婉嘆了口氣:「我想自請下堂,出家算了。」

水淵沒想到,範婉求他幫忙竟是為了這事。

秦氏要出家?

為何?

他目露震驚的看著範婉,張了張嘴,滿眼驚異:「你為何……會有這般想法?」

「王爺這就不必問了,我自有我的道理,我與大爺雖成婚三載,卻一無所處,我知曉外頭有人說我善妒,也知曉有人暗地裡嘲笑大爺,可我這心底……到底覺得我這樣的血脈,是不該傳下去了,一切恩怨是非,就到我為止吧,所以,我想求王爺為我尋一處道觀,脫離了這俗世,尋求大道,也不枉我來人間走了這一趟。」

範婉垂眸,語氣淡然無比的說道。

隻是說出的話,卻意有所指,話裡有話。

水淵怔然的看著範婉,他聽懂了她的話,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秦氏……難道早就知曉自己的身世?

「我本想這輩子就這樣過了,再給大爺納幾房妾侍,生幾個兒女,我必定當親生的一般對待,但大爺對我太好了,好的我都不忍他這輩子沒有嫡子,而且……」

她眼圈終究是有些紅了,泫然欲泣的看著水淵:「而且王爺您三番兩次出現在我麵前,我又不是那蠢材,哪裡不知曉您的意思,隻是王爺……我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罷了,此時此刻,不過如同困獸猶鬥,找尋那一絲生路。」

「王爺,我想活著。」

「王爺,我不想死……」

範婉一邊說,一邊側過身去,捏著帕子擦起了眼淚。

若她不頂著廢太子之女的身份,一定留在寧國府中,督促賈蓉上進,自己以寧國府當家奶奶的身份周旋於大人物之間,可她如今頂著廢太子之女的身份,便一定不能留在府中,否則必死無疑,就宛如原著的秦可卿。

所以她必須走……

兩年,已經是她能待的最久時間了。

纖弱的身子哭的搖搖欲墜,水淵心中卻是驚濤駭浪。

本以為自己所作所為,眼前秦氏毫不知情,卻不想,極有可能從頭一回起,她便知曉自己死期將近,怨不得她到他這裡為賈蓉求了個差事,怨不得近日她大刀闊斧改革賈家商鋪,怨不得她近日派人在金陵大肆收買農田,怨不得她近日往賈蓉名下添補了那麼多的產業……原來,她竟是早就準備著走了。

隻是……

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走的了的。

她可是寧國府八抬大轎娶回來的當家奶奶,多少賈氏族人受她恩惠,若她這一走,剛剛有點逃出泥潭的寧國府,極有可能再陷囫圇,再無翻身可能。

聽她的意思,好似對賈蓉感情極深,她又怎能忍心讓賈蓉再陷苦難?

「你打算……怎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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