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開拓者號(1 / 2)
在經歷過慘痛折磨的二十天之後, 放假這個詞對大家都充滿了吸引力。
包括任聽霄在內。
不過她倒是沒有特別意外,按照張弛有度的計劃,學生們的疲憊值的確已經到達了一個閾點。
每個人的任務手環上都出現了一張地圖, 上麵劃分出學生們可以自由探索的區域, 而對於躍躍欲試想要跳出安全圈的學生, 安浚的警告也十分貼心。
「至於那些想要出去, 看看更廣闊天地的同學, 有一句話我必須告訴你們。」安浚笑眯眯地說,「隻要出了這個圈子, 當你們遇到點什麼,發出求救信號的時候, 教官們可能會無法按時趕到喔。」
如同一盆冰水, 澆熄了學生們澎湃的熱火。
「一個詞,後果自負。」任聽霄聽到洛佩茲小聲說話,然後她的衣角就被拽了一下, 「殿下, 一會兒組團去玩嗎?」
還在隊伍當中, 任聽霄也不好回頭, 於是小幅度地點了下頭。
安浚又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 任聽霄左耳朵進右耳多出,心思已經完全飄到了一會兒的探險上。
她第一天來到這顆星球的時候就覺得這裡很有意思,隻是一直沒時間出去看看,沒想到他們居然能大發慈悲, 這讓她蟄伏已久的冒險精神又露出了頭。
很快, 安浚宣布原地解散。
今天沒有晨練,大家就一窩蜂湧去食堂吃早餐。
這是第一次,所有人都不用承受鐵球的撞擊, 能安安穩穩地吃一頓飯,有的人吃得感動起來,熱淚盈眶。
別說,這時候才難得有了點食堂的樣子。
之前每次吃飯的時候,這裡都像前線戰場。
飛撲的,趴地的,連滾帶爬的,怎麼樣的都有。
任聽霄,龔莉,牧陽曜和洛佩茲四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
經歷過二十天的「生死與共」,四人已經建立起了比較深厚的友誼,交流起來遠比之前要自然多了。
「我們一會兒去哪玩?」龔莉的聲音有些興奮,「我看教官們給我們劃出來的區域也不小,應該能有些好玩的東西吧?」
洛佩茲喝了口熱牛奶:「去哪裡都無所謂,反正我們哪兒都沒去過。」
「我建議往北走走。」牧陽曜說,「順著基地旁邊的那條河,水流旁邊應該會有一些和帝星不同的動植物。」
三人同時將目光轉向任聽霄,準備聽她做最後的決定。
任聽霄從一碗麵條裡迷茫地抬起了臉。
吃飯的時候,任聽霄永遠是最認真的一個,她壓根沒有參與其他三個人的討論,知道沒什麼要緊事,甚至連聽都沒注意聽。
她滿心想的,隻有什麼小菜和什麼調料搭配這碗麵更好吃。
不過看著三人詢問的目光,她也猜出他們想問什麼。
她咽下口中的麵條:「別看我,我不認路。」
三人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真的不怎麼認路。」任聽霄有些訕訕,「所以你們想去哪就去哪好了,我全程跟隨,絕不發表意見。」
路癡人對自己的深刻認知就是:隻要有人帶路,那就乖乖當好掛件,別提東提西。
任聽霄不發表意見,於是就以唯一的意見為準。
四人吃完早餐,就出發向北邊而去。
這是二十天來,第一次踏出基地的大門。
一出來,任聽霄就深深地吸了口氣:「說真的,如果早知道一進來就一個月出不來,我就不那麼快進去了。」
洛佩茲啼笑皆非:「殿下,您是不是忘了,當時的第一名,可是能拉開五十分差距的。」
「五十分而已。」任聽霄一臉的大義凜然,「哪有自由重要!」
其他人無話可說。
從這段時間任聽霄的表現來看,就算她不拿那五十分,恐怕第一名也不會落到別人頭上,這已經是所有學生包括教官在內的共識了。
羅沙白星就是一片巨大的原始叢林,全球都處於未開發的狀態,遍布各種危險的動植物。
基地建在靠南的水源邊,是各種動物賴以生存的地方,於是在實戰訓練中,學生們被派出去攻打來襲擊的野獸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做了什麼調研,雖然危險,但是來襲擊的野獸並沒有危險級別特別高的。
對此,安浚的解釋是,沒有任何野生動物的危險能高過人類。
惡種除外,那些不是野生動物的範圍。
幾個人都是第一次出來玩,前麵還都在注意著手環上的安全界限,注意不要出圈。
隻是除了任聽霄之外都還是二十多歲的年紀,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看什麼都稀奇。
走著走著,任聽霄突然意識到,周圍似乎有些過於安靜了。
除了他們在聊天的聲音之外,所有的聲音都被吞噬。
任聽霄原本安逸飄忽的眼神立刻警醒起來,隻是沒有在臉上表現得太明顯。
她不動聲色地向周圍望了一下。
所有的樹木似乎都長得一樣,隻是現在已經不在水源的範圍內了。
幾個人剛出來的時候,周圍還有許多其他學生活動的痕跡,但是現在他們走的路都十分狹窄,已經很少有人類的足跡。
任聽霄感覺有些不對勁。
大家之所以這麼放鬆地往前走,就是因為他們的手環上都標著可活動的範圍,而如果他們踏出了範圍,手環應該會自動發出警示聲音。
他們一直都沒有聽到聲音。
甚至連一直跟著她的幾個飛蟲攝像頭,都已經不見了蹤影。
任聽霄默默地抬手看了下手環。
上麵的地圖已經變成了灰色。
別說提示,連代表自己的小紅點都消失不見了。
「我有點累了。」任聽霄開口,「我們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吧。」
三個人都詫異地向她看了一眼。
「殿下,您……」
龔莉剛要說什麼,就被洛佩茲攔了下來。
「好啊。」他笑著說,「這地方風水不錯,適合休息。」
任聽霄又默默地看了眼周圍高大的樹木。
這裡沒風也沒水,有的隻有一片寂靜,連蚊蟲鳥類鳴叫的聲音都沒有。
這不是什麼好的征兆。
幾人坐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休息,正好停下一直在聊天的嘴,給互相一個喘氣的時間。
當他們自己的聲音停下來之後,周圍的靜謐就格外地凸顯了出來。
牧陽曜和洛佩茲幾乎同時目光一動,身形由放鬆變得緊繃。
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連帶著還沒發現什麼的龔莉也驚恐起來。
「怎……怎麼了?」她下意識地放輕了聲音。
牧陽曜和洛佩茲同時小心地向任聽霄投去詢問的目光,得到了她的微微點頭。
猜想得到證實,兩人的神色都嚴肅起來。
「看看你們的手環。」任聽霄幾乎在用氣音說話。
三個人都如言去看自己的手環,果然,地圖都已經變灰了。
而且不止是地圖界麵,洛佩茲試著去按那個求救信號的按鍵,也失敗了。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問題的嚴重性。
和三人的緊張嚴肅比起來,任聽霄就顯得輕鬆多了。
她向下壓了壓手臂,示意幾人稍安勿躁。
「我們必須要先確認方位,這個我不在行。」她問,「基地在哪個方向?我們先試著往回走,不要驚擾任何東西。」
不要驚擾任何東西。
都是軍事係的學生,都深深了解這句話後麵蘊含著什麼。
在這種野生環境中,周圍一旦鳥獸滅絕,一個很大的可能就是,他們不小心誤入了某種獸王的棲息領地。
他們作為人類嗅不到氣味,但是動物們可以。
「我大概記得來的路。」牧陽曜清亮的少年音被壓得又低又沉,「隻是沒注意時間,已經離基地有段距離了。」
「沒關係,我們小心點,很快就能回去。」
任聽霄也不是真的累了,她就是想讓幾人安靜下來,意識到現在的狀況。
現在既然都知道了問題的嚴重性,她也不多停留,起身揮了下手臂,示意幾人動身。
三人都會意地跟上,牧陽曜打頭帶路,後麵是龔莉,任聽霄押在最後。
這是最有利於防禦的順序。
來的時候說說笑笑,現在往回走了,幾個人大氣都不敢喘,踏出的每一步都經過計算,盡量不要踩到落葉枯枝,以免發出聲音。
任聽霄走在最後,五感全部張開,吸收著叢林中每一絲微小的聲音。
霎時間,樹梢上湧動的風聲,蟲蟻在樹乾上爬過,食蟲草咀嚼食物的細微聲響,全部收入她的耳中。
原先還十分寂靜的叢林,在她耳中立刻嘈雜起來。
任聽霄有些被這過於清晰的世界驚到了,她詫異地眨眨眼。
之前她的五感好像還沒有靈敏到這個程度。
不過變強是個好事,任聽霄也隻是感慨了一下,就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觀察環境上。
幾個人一路沉默地走著,速度卻並不慢,似乎那隻沉睡的猛獸已然醒來,正用昏黃的獸眼在暗處盯著他們,隨時準備挑選時機下手。
這讓除了任聽霄之外的三人都有些風聲鶴唳,一點風吹草動就一副要作戰的架勢。
任聽霄無奈地搖搖頭,正打算安慰他們一下,忽然一聲尖叫傳來,劃破寂靜的氛圍。
幾個人走路的姿勢都是一停。
尖叫聲戛然而止,猶如被人中途切斷。
三人都下意識地回頭,看向任聽霄。
任聽霄的臉色也嚴肅下來,她嘴唇翕動,做出一個詞的口型。
「學生。」
那聲尖叫充滿明顯的驚慌,卻並沒有受傷後的淒厲,如果是在這裡徘徊的不法之輩,很大可能不會在僅僅是受到驚嚇的情況下就發出如此明顯的叫聲。
在這裡,隻會吸引更多的危險。
四個人靜止在原地,一動不動。
任聽霄想要根據接下來的聲音判斷怎麼做,但那個很大概率是學生的人在發出那聲被截斷的尖叫之後,就再也沒有聲音傳出來。
任聽霄指尖顫了顫,果斷轉身,奔向發出聲音的方向。
單獨讓她分辨方向很困難,但是當有參照物的時候,她找起路來就會比誰都快。
現在,那聲尖叫就是參照物。
在她的身後,三人很快跟了上來。
四個人沒有一個人說話,卻都明白彼此之間的默契。
任聽霄更沒有開口讓他們先回基地。
因為說了他們也不會有人聽。
他們很快穿越叢林,穿出遮天蔽日的巨樹。
當天光霍然開朗,任聽霄瞳孔一縮,在霎時停住腳步的同時伸開手臂,攔住後麵一頭往前沖的人。
三人微喘著停下來,看向前方時,無一不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在他們的身前,赫然是一個陡峭的斜坡。
如果任聽霄沒有攔住他們,這一下沖出去,絕對會立刻失衡,連滾帶爬地一路滾到斜坡的最底下。
三人撞在任聽霄的手臂上,這看似纖細的手臂如同最堅固的欄杆,將他們穩穩護在後麵。
但是讓他們震驚的,不止是這個斜坡。
在這斜坡底下,一艘樣式很老的軍艦正安靜地臥著。
無數粗長的藤蔓以及碩大的葉子將它掩埋起來,然而從邊邊角角露出來的部分,讓幾個對軍艦樣式很熟的軍事係學生都一眼就認了出來。
它安靜地臥在這裡,如同經歷過千百年的歲月,已然和人類沒有關係。
「這是……帝國的軍艦嗎?」龔莉倒抽著冷氣,能聽得出來,她在用很大的力氣壓抑著自己的驚叫。
任聽霄一言不發,她向下一躍,在半空中立刻調整姿勢成斜躺。
用自己身體最堅硬的骨骼觸到地麵,以相對比較安全的方法一路向下滑去。
三人迅速跟上。
到達底部,任聽霄一個鯉魚打挺,從地麵起身。
巨大的軍艦就在麵前,比在上方看到的還要震撼壯觀。
偶爾有沒有被遮蔽的部分暴露在視線下,滿是鏽跡斑斑。
任聽霄挑了個地方,抱起一把粗壯的藤蔓向旁邊扔去,其餘三人也照做。
一小塊麵積很快被清空,露出來的外皮斑駁得不成樣子,除了枝葉刮蹭的痕跡之外,還有不同的鳥和野獸留下的痕跡。
任聽霄毫不嫌棄地用小臂的袖子在上麵抹了一把,一行小字隱約露了出來。
「dg-01」。
牧陽曜倒抽一口氣:「這是……帝國第一艘遠距離航行太空的軍艦,被稱為『開拓者號』的dg-01?!」
他因為過於震驚,又要壓抑嗓音,讓聲音都有些變調了。
當然這時候沒人會笑話他。
包括任聽霄在內,幾人都被震驚在了當場,用沉默而敬畏的目光注視著這艘滿是歲月痕跡的軍艦。
「開拓者號是三千年前,帝國所派出來的第一艘軍艦,它的誕生,標誌著人類星際時代正式起航。隻是很遺憾,在出航五年之後,它徹底失去了信號,人們再也沒有找到過它的蹤跡。」洛佩茲眼裡有復雜的神色,「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
他看向任聽霄,「您選擇清理這個部分,是因為猜測這裡會有它的型號嗎?」
任聽霄點點頭。
凡是帝國出產的軍艦,都會在側麵靠近尾部的位置印上型號,是不是帝國的軍艦,一看便知。
隻是這艘軍艦被掩埋得太厲害,任聽霄也不確定這裡是頭還是尾,好在蒙對了。
隻是連她也沒有想到,隻是一次探險,居然會有這麼重大的發現。
牧陽曜的聲音有些啞:「如果說開拓者號就在這裡,那當時代表全人類出行的那位先生,是不是也在……這裡麵?」
四人都沉默下來。
牧陽曜提到的這個先生,就是帝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東方博士。
他作為發明了人類基因改造藥劑的偉大先人,不顧眾人反對,自告奮勇成為第一批星際航行的實驗者,說他有著當前全人類最完美的基因,最適合這項危險的任務。
他說服了當局,卻沒能將自己安全地帶回帝國。
想到東方博士,幾人眼中都流淌著動容。
沒人能麵對一代先驅的遺體還能無動於衷。
「現在怎麼做?」龔莉小聲問,「我們需要回去把這件事報告給教官嗎?」
「先找學生。」任聽霄說,「等回到有信號的地方,我親自去和陛下說這件事。」
這話說得過於霸氣,三人同時噤聲。
和任聽霄待久了,對她個人的印象越來越鮮明,以至於那些貼在她身上的身份標簽都逐漸淡化了。
到現在他們才想起來,「殿下」這個稱呼的含義。
有誰能比任聽霄直接告訴陛下更有效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