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Sept.(1 / 2)

加入書籤

玫瑰花的花期過去之後,院子裡還有大片大片盛開著的香雪球、薔薇和月見草,以及數種我叫得上名字的,和我叫不上名字的植株許多。一直等到星期五的時候我才終於有了閒暇時間,拿上手套、園藝剪和噴水壺,來到院子裡開始為它們修建雜枝敗葉。白色與淡粉色的薔薇連成一片又一片的花海,讓我想到旋轉時盛開的裙擺。童話故事裡的年輕女孩兒們跳舞的時候也會嘻鬧,一曲接著一曲,仿佛永遠也不會感到疲倦。躲在床下的男孩兒看得癡了,直到午夜的鍾聲響起也沒發現綢緞做的桃皮色舞鞋磨破了底。

九月份的第一天,難得一見的陽光終於露了臉,陰影把葉脈都染成了一種充滿生命力的健康的暗綠色。我注視著它們的時候一不小心忘了時間,回過神來就忽然想起那段屬於西切斯特的時光。

我喜歡那間帶著高高的玻璃窗和淺色的木地板的屋子,還要加上淺丁香色的牆壁和奶白色的窗簾,它是屬於十五歲的我的,難得為數不多的幾件美好的記憶之一。那個年紀的人用來觀察這個世界的視線總是帶著一種稚嫩又做作的自命不凡,它們是屬於十來歲的特權,現在回想起來隻覺得傻的惹人憐愛。在那裡我遇見過許多很好的人,他們的靈魂大概是用金子融出來的,樂意毫無保留的幫助別人,在我想要放棄自己的時候也沒有一次放棄過我。

當我的園藝工作做完了三分之一的時候,把我從回憶中拖拽出來的人是琳達。準確的說,是來自她的電話。

自打這個星期的第一天開始,我的手機就一直處於開啟鈴聲的狀態下。我不再像從前那樣靜音模式一開就是一整個下午,讀一本小說的時候能錯過好幾通電話和一打短信。

「嗨。」我把園藝剪暫時擱在腳邊,摘掉一隻線織手套。空出來的手拿著電話按下接聽鍵,另一隻手把戴在頭頂上的遮陽草帽向上稍微抬了一些。「上午好,琳達。」

「嗨。這幾天過得怎麼樣?」她的聲音被分解成無數細小的分子,在我的揚聲器裡被重組了起來。

「呃,算不上壞吧。」我想了想,給了她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園藝剪被我撿起來,用它輕而易舉的給一顆雜草結束了生命。「有什麼事嗎?」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是短短的糾結了一下才再開口的。

「你知道的,我要離開紐約了,對吧?」她先是把現狀提了一嘴,得到了我的肯定回答後,才接著話頭往下說。「有個人打算把書店連著樓上的三個房間都一氣租下來,我答應了,走之前打算在最後檢查一遍樓上的房間有沒有東西被落下。」

琳達總是丟三落四,從我和她第一次見麵起我就知道了。

「好選擇。」我隨口說道,覺得遮陽草帽戴久了並不舒服,於是把手機夾在臉頰和肩膀中間,空出來的手摘掉了草帽。「然後呢?有什麼收獲嗎?」

「是的。我在我的房間找到了去年弄丟的琺琅耳環。你還記得吧?就是百合花圖案的那一對,原來就在我的書桌底下。還有那本三個月以前消失的《十日談》,我一直以為是哪個粗心的顧客給拿走了。」她頓了一下,「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在你的房間裡也找到了一點東西。」

「是嗎?」我漫不經心的說。

這不是沒有可能。分別的那天我走的突然 ,確實沒有仔細多檢查一遍房間裡是不是還剩下了些什麼。不過我估計被遺忘的大概率是沒什麼用的,過來這裡已經將近一個禮拜了,該用的該收拾的差不多都已經重新收拾好了,而我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準確的說,是一張照片。」她補充道。

「是什麼樣的照片?」我問她。

「一張看上去有點舊的合照,可能是已經有些年頭了,照片背麵沒有標注。」話筒對麵傳來紙張被捏在手裡的簌簌聲,「就是兩個人的合影,戴著眼鏡的亞洲男人和——美國女人?她長得有點像《吉爾達》裡的那個女演員。就是上個月我們一起看的那部電影。」

我愣住了,一時間沒能剎住手上的動作,一不小心斬斷了一支開得明媚的花。

想要從過去的記憶裡找到和這張照片相關的信息並不難——不需要花心思,它一直都在那裡,是我想逃也逃不掉的漩渦。但它又已經是那麼的遙遠,照片裡的人我已經許久都沒有見過了。

「吉爾?你在聽嗎?」我沉默的太久了。「我很抱歉,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擅自作主看了你的照片——是你的照片沒錯吧?雖然照片上的人不是你,我是說,它的確是屬於你的,對吧?」

「……是英國女人。」琳達很有耐心的等著我的回話。大段突兀的空白之後,我說。

沒錯,它屬於我。我也屬於倒映在其中的他們,但好像隻屬於了很短的一下。

「沒關係,照片拍出來就是給人看的。」雖然我已經很久沒有勇氣去看它了。

這麼想來,這張照片要是就這麼丟掉大概也是好事。我捏了捏眉心,開始久違的感到頭痛。「謝謝你幫我找到它,琳達。」

「這沒什麼,親愛的。以及,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打算怎麼辦?」她說,「你要過來把它拿走嗎?哦對了,你好像告訴我你準備去旅行——或者我可以把它寄給你。你現在在哪裡?」

糾結了片刻——大概隻有一秒鍾,我拒絕了她的提議:「不,不用了,其實我還沒有出發。你什麼時候回洛杉磯?」

「明天下午。」

「那我今天下午就去找你吧。你還在老地方,是不是?」

「沒錯。」

「太好了。」我重新把手機拿開,按亮屏幕看了一眼時間再送回耳邊,「那我們下午兩點見。」

這一次我是坐著地鐵走到巴士乘車點的。星期五的中午有不少年輕人都聚集在上東區的商業街,不管是逛街還是約會,這裡都是個合適的地方。上次來這裡的時候我還是隻是個初中生,歲月流逝,新舊更替,我熟識的那個上東區的模樣早就被淹沒在歷史的長河裡了。

明明離開紐約隻是幾天之前的事情,但待我再次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卻好像是過了很久很久一般——可能是因為離開的時候還是一個落雨的夏天,而現在已經是晴朗的秋天了。

琳達說的『老地方』並不是書店也不是書店樓上的小公寓,而是位於書店兩個街口外的那家植物特色咖啡廳。這裡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相識的地方,也就是在這裡,我對琳達說出了那句「我願意加入你」。自那之後起,每每我們三天兩頭打算在書店以外的地方見麵,這裡就成了默契的不二之選。

我像往常一樣點了藍莓蘇打和紐約芝士蛋糕,等到餐點上齊的時候卻又突然意識到,這大概是我近期之內最後一次來這裡了。洛杉磯和紐約一個在版圖的最西麵,另一個在版圖的最東麵,中間是橫跨了一整個美國,就算坐飛機也要花上至少五個小時。琳達的『必做清單』很長,她又很喜歡把生活過成忙碌而充實的樣子。她不在這裡,我也就失去了留在曼哈頓的唯一理由和意義。

約好的見麵時間是兩點,我十一點四十五到的,一直坐在原地等到兩點半,琳達才姍姍來遲。對了,遲到也是她的小習慣之一。我在心裡把關於她的記憶粗略地過了一遍,終於意識到比起我以為的,實際上我似乎要更加了解她。

「我來晚了!不好意思。」琳達像一陣旋風一樣從店門口的位置瞬間就沖到了我跟前的座位,點單的時候也照例選擇了平時的經典搭配,等到店員和她確認訂單的時候才徒然的一頓。

「哎呀,最後一次居然還是下意識就點了老樣子。看樣子段時間之內是不能在這家店嘗試新口味了,真可惜。」

她笑著抬了一下肩膀,做了個表情誇張、但是又有點可愛的鬼臉。確實是她一貫的樣子。等她回到洛杉磯之後,說不定我還得特地花上一點兒時間才能習慣身邊沒有這樣陽光明媚的人的存在的生活。

「可不是嘛。」我輕聲接話,食指跟拇指捏著塑料吸管,把藍莓蘇打攪了一下。透明的冒著泡泡的蘇打水在陽光下 泛起一種很淺很淺的藍色,大概來自藍莓口味的糖漿。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綜英美]我和我邪惡的朋友 修真門派戰國路 你的一生我守護 月半逢飛絮 星際養娃種田忙 籃壇教皇 大燕女首富 重生之無限夢想 純情帝少黑化日常 豐臣遺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