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棋局(1 / 2)

加入書籤

寬厚的脊背接連天地,承載著從地獄最深處爬出的希望。

「蹭蹭蹭」一名黑衣男子拖著兩個人沖出,而後跌在地上。看著麵前的海濱沙灘,長出了一口氣。

徐魚癱軟在地,先是抬頭望天,而後慢慢轉身,將頭埋在沙子裡,身子微微顫抖。

顏然沉默的看著這條敗犬,一言不發。

冥祺大步上前,一腳將徐魚踢得飛起。

徐魚在地上滾了兩滾,沒什麼動靜。

冥祺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和條狗有什麼區別?」

徐魚神色低沉,眼神裡滿是落寞:「累啊。」裡麵夾雜的痛苦和疲倦讓冥祺顏然兩人都渾身一顫。

「你說,好好活著不好嗎?就算是被人認為是敗類是人渣又有什麼?隻要活下去不就行了?」徐魚看著陽光明媚的海濱,眼神空洞。

意料之中的沒有等到回答,徐魚接著說道:「為什麼要以死明誌?為什麼要用死亡來闡明自己的態度?」

徐魚起身,指著天上的太陽:「有些東西,確實是不可動搖的,確實需要為生命來捍衛。我懂,自然懂,我比誰都懂。」

「但,」徐魚嘆氣,「何苦呢?何必呢?又不是我?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呢?」

「你已經快瘋了。」冥祺冷眼旁觀,冷冷說道。

「是嗎?」徐魚搖頭,「可能我早就瘋了吧?」

「驢唇不對馬嘴。」連冥祺都無奈了。

「我倆本來就不是一種思想,你看不慣我,很正常。」徐魚慢慢踱步,突然說道,「走吧,登山吧,先是下,後是上,深入地獄,失去了三人,往上攀登,又會遇到什麼呢?」

「別忘了,我們的法力到現在都沒有恢復。」冥祺冷哂。

徐魚點頭:「我原以為是撒旦的原因,現在看來,應該是這一處區域的勢能影響。」

「小心點,別死了。」

徐魚有些詫異:「這不像是你說出來的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那就走吧。」徐魚拍了拍顏然的肩膀,神態已經一掃而空,變化之快讓人瞠目。

「沒事吧?」顏然低聲道。

「還行,沒關係。」徐魚聳肩,已經走到山路上了。

……

環形如塔的煉獄山上,幾人一路攀登,卻隻能看見荒涼的山岩,除此之外,並無活物。

行至半山月要時,徐魚回頭,看著不斷喘氣的顏然,沉吟片刻,說道:「再走一會,應該就是煉獄門了,進門之前,先稍作休息吧。」

眾人皆是無異議。

尋到一處山石搭建的天然空洞,徐魚搶先說道:「你們先休息,我先為你們值守。」

顏然剛想說什麼,冥祺看了她一眼,顏然便乖乖跟著進去。

冥祺一言不發,躺下就睡。

顏然雖然有話要說,但也抵不住困倦,一會過後也沉沉睡去。

是夜。顏然突然驚醒,看著不遠處憩息的冥祺,沉吟一會,朝外麵走去。

隻見月色如洗,山風吹動,徐魚負手而立,衣擺飄搖,好似要羽化登仙。

「怎麼又出來了。」徐魚沒有回頭,淡淡的說道。

「想……和你聊聊。」

「何必呢?我並不需要這些。我比你們更懂開解人,我要想通,自然就想通了。你不用多說的。」

「很……很痛苦吧?」掙紮一下,顏然還是說出口。

徐魚還是沒轉身,隻是抖了一下:「既然世人皆苦,為何我不能多痛苦一點,也算是為他們分擔一些。更何況,總有人比我們更痛苦。」

顏然突然情緒湧上來,再也克製不住,沖口而出:「進入冰湖後你諸般隱忍,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們。冥祺冷漠、老僧市儈,而我毫無作用。要是隻有你個人,你一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不是嗎?」

「是啊。」徐魚低低嘆氣。

「值得嗎?」不知為何,淚水就從眼眶湧了出來。

「值得啊。」徐魚輕笑,笑聲愉悅,「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不等顏然說,接著說道:「這個世界上,一定有遠超一切已知天才的天才,但他們熬不過出生,熬不過世道,要麼泯然眾人,要麼夭折。我之所作之事,不過是為了讓世道更美好一點,讓這些人能夠展露自己的才華,各顯其能。如此,便是我之所願。」

「你不是徐魚,對嗎?」顏然嘴唇顫抖,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徐魚轉身,眼神詫異:「是與不是又是如何?徐魚是我,徐魚也是所有人。那是理想乾涸後躺在沙灘的鹹魚罷了。」

「既然乾涸,何必堅持?」

「雖千萬人,」徐魚指天,星漢燦爛,「吾往矣。朝聞道,夕可死。」

「是嗎?」

「是啊。如果你想看,那就一直看吧。看我是如何做到這一步的。」徐魚笑,如同孩童,「但現在,你還是先回去睡覺吧。」

顏然頷首,轉身回去。

徐魚注視著她的背影,笑了笑,又轉過身去,緩緩吟道:「燕子不知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推杯換盞肆意過。人得意,星正明。鬥掛蒼山四千頃。 花焚玉碎復幾憶?唯見長江三萬裡。把酒問春春不語。人失意,了無跡。小園落紅香滿徑。」

萬古月色如舊,隻是人已非人。

徐魚也感覺有些疲憊,打算叫冥祺交換守一下。

就在他邁步時,一道笑聲響起:「天朗氣清,星高月明。值此良辰美景殊為不易,為何唉聲嘆氣?」

徐魚驟然回頭,一步邁出,麵前已經是不同的景象。隻見四野茫茫,白衣蒼狗。千萬般氣流變化無窮,在他身邊、頭頂、腳下流過。

「古來雲海茫茫,道山絳闕知何處。人間自有,赤城居士,龍蟠鳳翥。清淨無為,坐忘遺照,八篇奇語。向玉霄東望,蓬萊晻靄,有雲駕、驂風馭。」目睹此景,蘇軾的《水龍吟》不由得脫口而出。

「妙妙妙。景雖是與其不符,神韻卻是遠遠溢出。」不遠處傳來輕笑。

徐魚這才看見,數步開外,一桌兩凳一人。那人身穿玄袍,朝徐魚招手笑道:「來。」

徐魚緩緩踱步到桌前,桌是石桌,凳是石凳。但人。

說實話,他看不清。

從未見過這樣的人,明明大大方方的坐在麵前,但徐魚說不清也回憶不起關於他的任何細節,隻知道他的聲音很好聽。

徐魚看著他,緩緩道:「應邀而來,卻又不知主人有何款待?」

玄袍人開口,聲音如鳴佩環,又似金聲玉振,令人心中仿佛注入一道清泉:「我觀閣下,見獵心喜。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然我生時,未曾有酒。我也並非那貪杯之人。以茶代酒,未必盡歡,難免有招待不周之嫌,若被人得知不免落了個笑柄。」

玄袍人搖頭,撫掌道:「罷罷罷,思來想去,也聽聞閣下之事跡,便舍臉設局,應邀閣下對弈手談,也算得天地之樂。」

「那便如閣下所言。」徐魚亦無異議,心裡麵卻天翻地覆。

「不用暗自使力,」玄袍人好笑,「這並非幻境。」

徐魚一時愣住。

「閣下博文廣見,可謂一時無二。難道就沒有聽過改天換地,以虛化實嗎?」

徐魚不敢置信。

如此可怖可驚的偉力何時在人世間出現過?

他又想到古籍裡的一個典故:宋代國手宗師劉仲甫在驪山腳下遇仙人驪山老母,隻三十六招勝負便知,方知自己前世為唐代王積薪。

眼前此情此景,莫不真是那桃源之中,爛柯遇仙?

「希望不要夢醒時刻,斧柄朽爛。」徐魚凝聲道。

玄袍人不答,長袖於桌前一揮,黑白兩隻棋盒,縱橫十九道盡數出現。他將手從長袖中探出:「閣下執黑還是執白?」

徐魚蹙眉,猶豫半晌,伸手朝黑子棋盒抓去。

圍棋一道,執黑先行,好比切磋武學,執白者通常是高手或是名家,會讓對方先行。玄袍人深不可測,徐魚有意避讓,意圖看出對方虛實。

「閣下確定要執黑?」玄袍人輕笑,「萬一我遠不如你豈不是貽笑大方?況且此處之爭也是爭,一味避讓,豈不是未戰先怯?」

徐魚手放在棋盒上,默然不語。

「閣下現在可以看一下自己的模樣。」玄袍人手一揮,一麵水鏡出現在徐魚麵前。

徐魚看到鏡中人時,身子劇烈的顫抖起來。

那般模樣,已是許久未見了,就連自己對其的記憶,都早已模糊起來。

「世事紛擾,是好是壞?半生走過,是否一如是當年那般所願所想?」看到徐魚的表情,玄袍人也不由得嘆了口氣。

徐魚閉目,長長出一口氣:「我自出生,自負不弱於任何人。負笈遊學,提劍在手便知天下無敵。奈何世事難料,並非隻有修行一途,故此遭劫。但就算修行,依然會有那般超凡存在,屹立於百代萬世,任何傳奇神話,在其麵前不過土雞瓦狗。」

「但,」徐魚睜眼,神光四射,「我,何曾畏懼?」

「雖是這麼說,但終究還是怕了,忌憚了,畏縮了。」玄袍人道。

「對啊,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不正是我輩所求嗎?」徐魚喃喃道。不知怎地,這些從未和別人說過的話,今日竟係數說出。

徐魚不再猶豫,手往旁邊一挪,抓住白子棋盒:「末學不才,今日特地請先生指教,還望不吝!」

「倒是果斷,」玄袍人訝然,手一揮,黑子棋盒飛到麵前,「僅僅憑我三言兩語就改變想法,那我是不是該說你心智不堅呢?」

「何出此言?人嘴兩張皮,你說什麼都可以。古語不也是兩兩沖突,自相矛盾?今日其他不論,就在這周天多一之上見真章吧!」

「好!」玄袍人笑,「那你可要看好了——」

玄袍人緩緩打開棋盒,隻見一輪比一千個太陽都耀眼的亮光噴薄而出,沖天而起,扶搖之上。

徐魚凝神注視,隻見那棋盒中蘊藏著一個演化的宇宙,那一顆顆棋子,便是一個個星係!

「了不得,了不得。」徐魚由衷嘆服。此情此景,誰人可見?

「一般稱祖做王者皆可做到這一步,微塵洪荒,開辟世界,演化萬物。但對你現在來說,也是彌足珍貴。」玄袍人道,不無惋惜,「真的,你真的該選這一盒的,這會為你增添那為數不多的勝機。」

「何必多言?既然不能反悔,那便迎頭而上,至死方休。」徐魚搖頭。

「好!」玄袍人探手,大袖飄搖,從棋盒中提起一掛星河,說不盡的寫意,「那便卻之不恭了。」

「金庭玉柱立紫薇,天光皇漢執元輪。」隨著一道詩聲,玄袍人將手擎至半空,「噠」的一聲脆響,落子棋盤中央,竟是天元之位。

徐魚大驚,何曾有過第一手就搶占天元位的?

常言道:金角銀邊爛肚子。一局棋,劫與打劫尤為重要,落子在四角,不僅易守難攻,還可以徐徐圖之,成以大龍。

更讓人驚悚的是,就在玄袍人落子時,他分明看見那星河中數道氣息沖天而上,然後被悉數抹殺。一個星係,不過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棋局的棋子。無論裡麵有何種精彩、無數悲歡離合,這一刻,盡皆成灰。

局裡局外,誰是棋子,誰是下棋人?

「不必管我,你按照自己的方法下就行。」玄袍人輕笑。

徐魚沉思片刻,決定先行快棋,待走過幾招便可知對方真假,就算不敵也可以推而轉守。

也就徐魚自負棋力,換做其他人,無論如何也不敢想中途改變方式這種瘋言瘋語。

「茫茫太微立宇宙,敕令誅邪斬不罪。」徐魚吟道。方才玄袍人說出紫微,徐魚自是用同是三垣的太微來應對。撚起一子,落在右下邊角。

「天府蓄良存精銳,屛藩帝下造長城。」

「天乙頤養照四輔,北極連樞截天柱。」

「玉波環樹數勾陳,內階端座五帝尊。」

「柱史女床揮玉筆,大理貫索究天紀。」

……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玄幻相关阅读: 方塊人也能修仙? 大唐駙馬爺 詭秘之主:魔女的滋味 在輪回樂園贊美太陽 我在異界打籃球 天道小少爺 我在驚悚世界物理救命[無限] 這個穿越有點早 那就死在我懷裡 穿書女想要我的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