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約(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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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意馳任由龍向梅牽著他的手,穿過堂屋,走出了後院,沿著石板路一直往上慢慢的走。他們路過鄰居的屋子,路過小康廚房,漸漸的隱入了山林中。道路兩旁草木青翠,不知名的小鳥在樹林間穿梭來去。村莊依舊如此的安靜,足以沉澱一切紛亂的思緒。

暖意從交握的手掌間傳來,是支持,也是庇佑。

後山頂的觀景台空無一人,寬闊的遊方坪寂靜無聲。山風吹過,龍向梅的長發飛揚。張意馳忽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而後長臂一勾,把龍向梅緊緊擁入了懷裡。

山歌遙遙飄來,帶著劣質音響的雜音,卻更顯出出了民歌的樸實與親近。就像懷中的龍向梅,她永遠不夠精致,但她永遠強悍到讓人移不開目光。

親口勿從額間開始,到眼睛,再一點點往下。

張意馳濃密的睫毛上,倏地粘上了一顆淚。沒有哪一刻,讓他如此的感謝命運的眷顧。感謝命運引導他乘錯了班車,感謝命運讓他認識了龍向梅。

「我隻有你了,」張意馳把頭埋進了龍向梅的頸窩,「梅梅,我隻有你了。」

龍向梅用另一隻沒被禁錮的手輕輕拍著張意馳的後背,溫柔的安撫。今天的沖突,沒有驚天動地的歇斯底裡。那對修養極好的夫妻,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充滿了對孩子生活的關切、對前途的憂心。聽在旁人耳中,是形容不盡的慈愛與縱容。

他們騙過了所有的觀眾,所有的親友,以及他們自己。唯獨忘記了,被展示在人前的,並非紙紮的道具,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一個普通的孩子,他未必需要溫文爾雅的父親、賢惠和氣的母親。哪怕父親落魄、母親暴躁,隻要他們眼裡看的見孩子,能偶爾聽聽孩子嚎啕大哭的理由,對孩子而言,就已然是莫大的慰藉。

可張意馳連這點卑微的願望都難以實現。被逼到極致時,隻能像隻不會說話的幼獸,本能的尋著過去的記憶,去尋找曾經那一點點彌足珍貴的溫暖。葡萄樹下的破舊小院裡,那個搖著蒲扇,在煙熏火燎中,做著紅燒肉的背影,再也追不上的背影。

「我的院子拆掉了。我隻有你了。」

懷抱越收越緊,龍向梅麵前的張意馳,迅速從男人退化成了男孩,抱著自己唯一的依仗,不敢放手。

原以為,失蹤半年,至少能喚醒些什麼。卻不料,哪怕他所求的,僅僅隻是一個真正的眼神,竟然也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杉木在風中沙沙的響,如同海浪,一波一波的推向遠方。隱在山林間的映山紅花枝搖曳,儀態萬千。時間仿佛靜止,一剎宛若永恆。

幸好有你!

不知不覺間,他們坐在了觀景台的木製階梯上,相互依偎著,眺望山巒疊翠,雲消霧散。所有的心緒起伏,再次歸於了平靜。

「梅梅。」

「嗯。」

「我去北京後,要很多很多年才能回來,你……真的願意等我嗎?」

龍向梅笑:「你又不是去坐牢。寒暑假不能回來嗎?」

張意馳也笑:「醫學博士沒有寒暑假。」

「這麼慘?」

「嗯。」張意馳抬眼看向了遠方,「畢業後,從助理住院醫師做起。每年三分之一的淘汰率,廝殺三年,再競爭總住院醫師。每年一次的住院總遴選,每科隻有一人可以通過,競爭尤其的殘酷。協和、阜外、安貞、301……每一所盤踞在北京的頂級醫院,裡麵都是常人眼中的天才。想在其中脫穎而出,以我的天賦,做不到遊刃有餘,唯有全力以赴。」

「問個外行的話。」龍向梅靠在欄杆上,看著張意馳,「當不上那什麼住院總,會有什麼結果?」

張意馳沉默了好一會兒,道:「我越強大,越有獨立對抗的本錢。」

龍向梅問:「你爸的手能伸那麼長?」

「我如果留在協和,他肯定奈何不得我。但如果我留不下,去到次一級的醫院,就不好說了。」張意馳頓了頓,解釋道,「醫生,是個需要高度協作的職業。這種職業一般組織嚴密,那必然等級分明。就像軍隊一樣,你能理解嗎?」

龍向梅點點頭。

「而等級分明,又往往伴隨著霸道與剛愎。」

「同時,能夠做到科室大主任的,多半已經結婚生子。」

「即使身在醫院,見過無數種家庭倫理。他們依然會天然的站在我爸的立場。人性如此,不可強求。」張意馳嘴邊溢出了苦澀的笑,「所以,如果我不幸落在了普通的三甲醫院,他去找我的領導吃頓飯,在醫院那種環境裡,我可能就得吃不了兜著走。領導未必是壞心,但我肯定得跪著做人。」

「明白了。」龍向梅言簡意賅的總結,「你爸的臉不夠大,碰到牛逼的醫院根本沒人鳥他。所以你留在協和,才是真正的自由。」

「是。」

「哦,那你加油吧。」

張意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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