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第五十五回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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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聽了賈璉說話, 又拿單子掃一眼,道:「正是一件事——這個單子,前一天晚上大太太就使人送去太太那裡, 請太太打量東西現都在什麼下處, 預備收攏過來給二妹妹出閣時候使。隻是太太那單子上頭的物件倒沒這許多, 差不多止一小半的樣子。」

賈璉聞言一呆,心下頓時叫苦:他原也猜著必是借迎春的事。便如前麵一樁省親別院工程銀錢的事, 賈赦比出榮府嫁女的成例,收攏了原屬公中的銀錢要盤算,誰也說不得他半個不字。而今輪到公中的物什,古董家具陳設, 自然也是一樣的道理。隻是這些東西不比現銀體積有限、下落清楚,散在各方各處, 或者挪借到東府,甚至折換派了出去,一樣一件清點歸攏起來,著實要耗費許多心思工夫。這日早上賈赦將此事吩咐與他,說是立時要辦,然而眼看年歲將近,家裡各處預備除夕過年還來不及, 賈璉又有外麵園子工程的事情煩惱, 於這些笨重死物並無多少上心,這才隻管等鳳姐兒的處置。不想此刻聽她一番說,賈赦那邊竟是早有動作, 昨天白天想到的主意,昨天晚上就跟王夫人處知會通氣,又連夜把單子上東西名目添補了一批,又是今天一大早地就喊自己過去吩咐——賈璉一向知道賈赦乃是第一憑心任性之人,凡想到什麼,一時就要遂願,聽不得半點違拗。自己眼看著耽擱了這大半日,一時撞到賈赦耳邊眼前,一頓打罵怕再逃不過。這叫賈璉如何不苦?

既苦,賈璉便把這些話告訴鳳姐,又忍不住抱怨兩句,道:「二妹妹的事雖著急,好歹還有幾個月工夫。這會子離過年才有幾天,多少東西、事體要預備,眼門前一堆沒完,老爺又派了這件,可不是裹亂來的?我們就生了八隻手,也料理不過來。等照應不周全,鬧出什麼事來,又是我們的不是。」便問:「太太那邊怎麼吩咐你的?是依著大老爺這就把東西檢點出來,還是怎麼說?」

王熙鳳嗔道:「你說話也不先想一想,哪有這麼便宜的事體!別的不論,就看這單子上打頭的幾件,一架玻璃炕屏、一尊青銅鼎、一對白玉比目磬,不是在榮禧堂,就是在老爺書房這幾處宴息會客的地方擺著。便檢點出來,一時又哪裡找差不多的東西換上去?這大年下人來客往,擺上的但凡次一些兒,要緊的客就不說他,親戚看了還能不笑話!此其一。」

賈璉問:「還有其二?」

王熙鳳冷笑道:「二爺領著園子裡工程上的事,難道就不記得那房舍院落內間的格局布置,原就有十好幾處是配合了這些現成的物件兒來的?」

賈璉恍然,就想起當日省親別院幾易其稿,賈政又再三言說不可僭越規製,連內室器物裝潢也都不許過度靡費,不妨先盡著府中原有之物設計布陳,便是賈妃幸閱,也有一番舊物重逢、昔日再現之情,方不負歸省之正意;遂請山子野在園中最要緊的幾處,都斟酌出細致格局來,連用的家具陳設統統設計在內。這省親原是賈氏一門闔族之大事,既說要用自家舊物,賈赦倒是敞開了庫房門任山子野查看——非關殷勤慷慨,實在純為了幾分炫耀的心思。這山子野自是盡著第一等好的東西挑。結果真個細算起來,到時必定使得上的東西,倒有大半出自賈赦私庫,如今差不多也都在賈赦這一張單子上了。

賈璉便頭痛起來,隻得說:「老爺就是再偏疼二妹妹,也不能將這些都陪了她過去。事情到底有前後。咱們心裡有數,到時候再對應著填補上也就完了。」

王熙鳳冷笑道:「二爺說得輕巧,填補這些樣東西,我可沒這個本事。別的不說,隻看一套楠木家具,如今要找這樣的料子也難。就找到了木料,手藝做工,沒兩三年工夫也琢磨不出來。再有那一對十二麵玻璃屏,前朝的窯都毀了有兩三百年,手藝都失了傳,又上哪裡找人給咱們家現燒去?就是真的燒了差不多的來,也沒這個名錢。」

賈璉一頭痛,道:「要照這般說,難道喊山子野再來改了圖紙不成?」

王熙鳳冷笑:「太太那頭也是這麼個問法呢。叫我家來試二爺的話,是不是趁著年節下齊全,擇日請老爺、大老爺、珍大爺幾個一起商議這事。又說左右這園子如今造了不過一小半,這會子要改,怕是還來得及。」

賈璉聽見說,一口氣噎在當頭,半天不能下去,隻拿眼睛看王熙鳳。哪裡想到這鳳姐兒見他形容,搖一搖頭,又說出一番話。說的是:「還有一件事,先前聖人恩旨,每月二六準椒房眷屬入宮請候看視。太太現已經問明了,正旦朝賀之後,正月裡各宮眷屬仍可依前入宮看視,且不限於一家一姓,父母兩族三代之內,凡有命婦封誥者皆可啟請入內,隻等中宮允準便是。如今太太已經替薛姨媽在娘娘處遞了啟請,叫我這兩日得空也幫著姨媽看一看,有隨往內宮的東西,不要犯了什麼禁忌。又讓我提醒大太太一聲,今番與往年不同,內宮需走動的地方又添了幾處,請大太太存心預備,到時一起行動才是。」

王熙鳳這邊說話,賈璉一麵聽,一麵就覺背上一遍遍汗涔涔地直汪,不多片刻就把貼身衣服都潮濕透了。一時冷沁沁地浸上來,原本砰砰砰亂跳的心反倒鎮定起來。又看鳳姐兒說畢,陰著一張臉坐在身旁邊,兩隻手隻抓著手爐胡亂撥拉裡頭的炭,一副子的煩躁為難,自己竟是從來不曾見過。賈璉一心軟憐惜,倒把自家那點事情拋開,因向鳳姐兒說道:「姨太太這一樁,太太慮的很是。如今跟往年不同,隨往內宮的東西原該比以前再加仔細。隻是我們也沒經歷過這樣的事,不知道規矩忌諱。既這麼,我明兒就約夏守忠吃酒,把要緊的事一氣兒問明了,再家來告訴你,你看可使得?太太要著急問起來,你就說我料理外頭的事,聽見有個什麼說法,正在問究竟的話。大太太那邊,你也隻先說是我,聽見外麵有動靜,因今年宮裡新晉了好幾位貴人,正旦朝賀的事或有些不一樣,請大太太多費些心。」

王熙鳳聽他這樣說,心中大慰,笑道:「二爺說的是六宮都太監的夏守忠麼?這個可是必定問著了。」想一想又道,「說起來,夏守忠跟咱們家往來卻還有限,不比戴權、張勢幾個一向親熱。人倒不是什麼難纏的人。隻是他日常在皇上、娘娘跟前伺候,如今又越體麵了。我忖度著,往後倒要再加幾分敬重才好。」

賈璉笑道:「這個有數。我明兒約他,也不預備去旁的地方,就是秀白園。那邊葵香班正是他的鄉音,班主同他也熟。」

王熙鳳就橫他一眼,道:「這樣倒是我白囑咐你了。」就叫平兒上來,吩咐打點一份子禮,記著明日一早交給跟賈璉的人。惹得賈璉直笑,道:「都這樣,還信不過我的。」鳳姐兒道:「不是信不過二爺,是我自家沒底氣,不敲磚磨腳把事體結結實實釘牢了,我不安心。」又叫興兒、旺兒上來,教了兩句話,打量再沒甚遺漏的,這才罷了。

王熙鳳這才轉頭問賈璉:「如今這一件事大概妥當了。前頭的那件事,又該怎麼處置?」

賈璉手摩著頭,道:「說不得,也隻能先請老爺的示下了。再就是我拚著在大老爺跟前認個不是、領頓打,要動也先動那些不顯眼、不要緊的東西跟地方,左右把眼門前年節的事體遮應過去,然後來說其他歸整收拾的話。」

王熙鳳聽這個話,也心疼起來,忍不住道:「大老爺就是再偏著二妹妹,這個陣勢多少也過頭了。不是我做嫂子的小氣,舍不得東西——日常自家還有多少使不著呢,誰眼巴巴看著老子娘手裡?隻是一家子做事不是這樣的做法,就不說府裡幾十年的舊例,現比著當年林姑媽,好幾樣上頭都越過了不少去。這個頭子開起來,往後還有兩三位姑娘、三四個小爺,或嫁或娶,豈不都亂了套。」因問:「大老爺先前也隻是有事情說一嘴,怎麼一忽兒就巴巴地凡事都要親自動手?可有什麼緣故,特別的說道沒有?是不是在外麵見了什麼人,聽到了什麼話?」

賈璉連忙擺手:「不要說這個。」鳳姐兒會意,挨著坐近了。賈璉方低聲道:「大老爺這幾日見了什麼人,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除了那幾家素日裡就走動的世交,就是恩平侯府、靖昌侯府,再便是齊國公府見到的範諄、範詡、範諭兄弟。」

王熙鳳頓時就明白過來。賈璉看她臉色,點一點頭道:「二妹妹的事,大老爺本就得意。又有蔡、陳兩家,再當著齊國公府,哪裡肯叫人比下去,落了顏麵?更不要說還有林姑父這一重情分在。偏有湊巧的是,這幾家,連上咱們,都是一房裡單單止有這一位姑娘。」

王熙鳳一邊聽,一邊心底下就盤算起來。一算,果然就如賈璉所說,忍不住叫出來:「怪道如此!真個一點不錯。」掰了手指一家家數過來,道:「林妹妹不用說了。靖昌侯府也聽說是父母兄弟千嬌萬寵的。範家那一位,早先可是定的平原侯府,結果蔣家弄出那許多事情來,又生生耽擱了這幾年,她家格外心疼貼補,也是自然的道理。偏四家定親的時日挨得又近。這麼著一湊,但凡咱家略薄一點兒,就算章家跟人結親不在乎這些,誰還沒眼睛看,沒嘴巴說?便是往後姊妹妯娌相處起來,也平白弄出了個高下。」

賈璉笑道:「你後頭的這個話多心。想那章家世代讀書,最是規矩守禮,何至於此?」

鳳姐兒白他一眼,冷笑道:「你們男人就知道這個。要說規矩,咱們家難道沒一堆規矩,各處的管家奶奶們,媽媽、嬸子、男男女女,還不是『兩隻體麵眼,一個富貴心』,哪一個好纏的?也是幾十上百年世家來的呢。」

賈璉笑道:「你便這麼說,我隻看見人人都服氣二奶奶。」

說得王熙鳳推他一把,自家也笑了。笑罷,方又點頭嘆道:「二妹妹如今算是有福了。不管大老爺那裡怎麼想的,隻看這些陪過去的東西,又體麵又實惠,比誰家也不差。等真正到了那邊,長輩那裡好歹先有太婆婆看顧,妯娌裡也有親近姊妹。二妹妹性子又柔順,又不用管家,就嫁的遠些,也無甚可擔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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