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第五十七回下(1 / 2)

加入書籤

這章回才到會客的正廳, 就聽裡頭章霂一陣大笑:「好, 好,好!興文學、立武勛、修內政, 更有雅量容人、懷仁而不疑,能兼此四者,三代以降亦不過寥寥,又豈是等閒人憑淝水一役便敢評判之!碌碌鑽營輩, 欺君子以其方而猶竊喜,仁者當麵尚且不識, 更何談王道!」聲量昂然,盡可想見神色之興,倒益襯得下麵對答之語句平穩、意態從容。這對答道是:「未必不識, 止不願識耳。天王瑰資雄業,固難匹敵,然而直承不如, 驕矜之心如何?於是張口好功、閉口無厭,說仁厚必加婦人之諷, 論王政必道夷狄之非,顯出自己高明一等,方敢心安——這等庸材行徑、小人心月匈, 我自然不得苟同。」

章回聽到這番言論,再無懷疑,知道定是薑平到了。這薑平薑坦之生平第一推崇人物便是秦王苻堅,幾年間與自己書信往來, 罕有不提及前秦者,人物一一歷數,故事逐件評判,真正是一腔仁心、滿懷坦盪,實在不負其名。於是也鼓掌笑道:「苻堅帝王之度,坦之君子之風,果然相得益彰,妙哉妙哉!」一邊走進廳來。

隻見客座上站起一名青年,二十將半年紀,形容豐偉,意態灑脫,眉深目邃,顧盼粲粲照人,叫見者頓覺一派明亮。章回就不禁一怔。

那邊薑坦之也早看到章回,心中亦贊俊爽過人,大笑道:「懷瑾握瑜,英華洋洋,不愧人如其名,大佳大佳!」兩個遂交手相握,又彼此仔細打量一回,越看越覺親善,稱心暢快之處,竟一起大笑出聲。

看得上頭坐著的章霂目瞪口呆,旋即以手加額,笑罵道:「兩個傻小子!這等形狀,真當你們是在什麼竹林底下、蘭亭旁邊麼?」

兩個這才正經見禮。章回又給章霂行了禮,復道:「多謝二老爺替我招待遠客。」

章霂笑道:「古人說『傾蓋如故』,薑小友不俗,我自然招待得。」知道他兩人文墨知交經年,卻是頭回真正相見,必有許多話說,揮手令二人自去,隻說:「坦之路程辛苦,今日一頓酒且寄下,等明朝再來吃個暢快。」

章回方攜著薑平出來。尚不及開口問,薑平就笑著將此來大致一一告訴說明:道是他與妻子吳氏、表妹壽雁娘自臘祭之後起身赴京,水6日夜兼程,原想著年前趕到,不意臨近京畿風雪阻途。所幸半路泊船時遇見洪大一行,兩家便合作一處,雖路上過年也別有一番熱鬧。至今日,棄船換車,入得京中,洪大豈肯叫他夫婦別投親友,當即會了往文昭公府這邊來。既至,先是章柴接了兩家,引見章魁,一會兒章霂聽說,親來相會,結果與薑平說得投機,叫章柴、洪大領著眾人先行安置,止留他一個說話盡興。吳氏、壽雁娘等女眷自有章柴之妻甘氏、章魁之妻尹氏等引著往陳氏處去了。

薑平因笑道:「二老爺真性情人,待小子如平輩,又是磊落正直,無話不可言。我以前隻聽說文名,再想不到這般豪爽。名士不拘,可見如是!」——他贊的誠心,卻未想到章霂第一知道洪大乃洪氏之侄,顧塘家中慣常走動,吳太君跟前與自家子孫無異;第二知道洪大定了諸暨壽家之女為妻,乃是長姐親為保媒,今歲夏秋便要成婚,於是諸暨壽家、永康薑家皆為姻親;第三知道薑平薑坦之乃章回文友,近年來極推崇贊譽之人物。章霂哪裡不清楚章回麵上謙和隨性、與人皆善,骨子裡最是心高氣傲,極少服人,聽得章回說還有這麼一個人,如何能不好奇的?外頭章魁才使人告訴一聲,立即親自走出來看——於是才有先前那一番親和平易,卻絕非尋常子侄晚輩所能有的對待了。

章回笑道:「二叔祖素來愛魏晉風流,最喜能有人與他唱和。也就是今日坦之了。換別人,這些年從未見過二叔祖如此相待,更沒有如此快意。」繼而點頭笑嘆道:「坦之才學,我是知道的,隻可惜旁人知道的少。但今番坦之上京來,想必不出三月,天下人都能知道你的大名!」

不想薑平竟也點頭,道:「可不是?若非為這個,何必趕這一趟辛苦來。」

章回一愣,忙道:「我也正想問你,怎的突然就決定上京赴試來?」

薑平道:「你也知道我的,一向並不在科舉上多用心。我自家也不是要指著這個營生度日。況那年取了舉人,行走各處就已經十分便宜,誰又肯拋費工夫做那些不實在的文章。隻是我自家這樣,族裡族外都不這樣想。早四五年還好,我這一輩讀出來的少些,也沒人到跟前碎嘴。這一二年學裡得力,就有人閒不住,動輒杵到眼門前三言兩語的渾說。」

章回聽到這裡,還有什麼不懂。笑道:「蠅蟲嗡鳴而已。坦之又不在意這個。也是這些人無聊的緊。」

薑平笑道:「確實無聊。隻是蚊蠅螞蟻雖小,嗡嗡叫著也是煩人。且又是一個祠堂裡繞著的,凡事總要留點子力,否則老人們顏麵上不好看。再就是,數量多了,招架起來也要費心。」伸手到章回跟前比了四根手指,又翻了兩翻,嘆道:「這個數,年頭上必定要見的。我不耐煩,有心避了去,結果阿吳同我說,『我知道你不在乎那些個名頭,奈何有人在乎。且有一起子蠢人,必定要見著了名頭才承認能耐,先敬羅衣後敬人。不如偶爾就順一順世間庸人的意,也省得今後那許多麻煩。』我想一想,果然也是,隻當一勞永逸。當即和阿吳收拾了東西,就往京城裡來了。」

章回忍不住笑道:「雷厲風行,再無過於坦之並嫂夫人者。」心想薑平性情再是灑脫不羈,更有心思明澈、意誌堅剛,哪裡就是些閒言碎語能輕易煩擾驅策的?不過是體貼新婚妻子,要替她免去那許多麻煩而已。果然成家立室者與單走獨行之人不同,世之常情如此,就是薑坦之這等心月匈才學的也無他異。忽而又想到薑平之妻吳氏,據聞是永康、金華一帶都有名的才女,又有方才說薑坦之的一番話,文采之類暫不說,心智便十分不凡,且深契薑平,如此一說就中,倒要讓薑家那些心心念念催他上進的族老姻親們相顧汗顏了。

他這裡走神,臉上又不遮掩,薑平天賦聰穎之人,如何看不出那一層好笑戲謔的意思?隻咳一聲,道:「懷英也已經訂親,我隻看你到時不謹遵林家弟妹的法旨。」說得兩人都是又一通大笑。

遂繼續往後麵陳氏院中去。章回不免問:「壽家姑娘怎的跟你們一起來?倒不是為別的,單阿大那邊怕就是歡喜到無可無不可,外祖母家也不會問。不過有些世間庸人的麻煩,事先問明了,也能幫手擋一擋。」

薑平笑道:「她家那點子事體,我先頭都跟你說了。雖是大事定了,在家總是尷尬,索性讓阿吳邀了跟著我們玩玩走走,隻當散心。姑祖母和表姑母又商議了寫信給雲南,請大表叔出麵主持婚事。我們一路閒逛回永康,表叔表嬸的信恰也到了,說大表叔兩年卓異,朝廷有命升遷,旨意年後三月到京聽用。原還擔心兩下時辰趕著不巧,事情匆忙。如今一起都往京中來,倒是一體兩便。」

章回點頭:「這個倒也是真巧了。」心想壽雁娘經歷坎坷,父母偏心幼妹,雖有祖母薑夫人疼惜、姑母壽琳仗義,明正家風行事,又與洪大定下婚約,但到底要從壽家門裡出嫁。她父母雖是為著自己錯失被罰被褫,說起來總是有著她的一點因由,以其言行度其心月匈,恐怕父女、母女情分已薄,出閣之日多半難堪;是以祖母薑夫人索性做主,請有幼時撫養之恩的堂伯父堂伯母代行父母之責——事情能周全至此,於壽雁娘也算是幸運,於洪大自然更是有利。於是嘆道:「阿大真是走的高運……也都虧坦之照應。」

薑平笑道:「善有善報。天也要照應好人,何況天底下我們這些?」想到洪大一路上形容,忍不住又笑起來,道:「你這個阿大表兄,也是憨呆憨呆的。那天路上能遇到,也得虧他一根筋。為的江裡前頭翻了船,天晚了又起霧,他經過救了落水的人不忙走,前後排了五隻船,挑高了燈,就怕趕著進港泊岸的又兜頭撞上來;他還自己立在船頭,夜霧裡懵裡懵懂的略瞅見個影子就扯了嗓門喊——我全沒想到是他,還是表妹聽出來的。」

章回也笑:「阿大便是這樣。幸而咱們自家人都知道。也隻需咱們自家人都知道。」薑平點頭稱是。

一時就到陳氏房裡。章回引薑平依禮見過。又有尹氏、王氏在,薑平也都拜見了,兩人各有表禮相贈。陳氏方對薑平說道:「二老爺已經使人來說過,教一定留你們住下。一者都不是外人,二者阿大本就是為他姑父姑媽打前站來的,三者我家兩個年紀小又不出趟的,就指望逮個老成穩重人幫忙臨陣磨槍。你既撞上來,必然不肯放走。左右你家裡的人都已叫我扣住,這會子你可怎麼說?」

薑平忙躬身笑道:「自然聽太太的吩咐,平敢不效力?別的先不誇口,龍門底下站出去,一定連旁人帶自己都唬得住。」

陳氏略一怔,隨即笑得身子搖搖,指著章回咬牙:「果然是你的一掛。才誇一句穩重,立即甩尾巴耍滑——且帶去,且帶去,人都在桂華園裡呢。」章回隻管搔頭。屋裡眾人也俱都笑了。兩個這才告退出來,章回引著徑直往桂華園去了。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歷史相关阅读: 藏海 陸夫人每天在線掉馬甲 木葉:左眼輪回,右眼轉生 廢柴修仙錄 風水之算命還能用係統? 抗日之鐵血狂兵 萬族入侵:我能召喚華夏英靈 狼尾蕨 許她在餘生盡情撒嬌 仇恨值被係統拉滿,還好我9999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