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信仰和神明（1 / 2）
巨大的人魚雕像下，白發皓首的老人，無力地跪坐在地上。
他穿著一身破爛的黑褐麻衣，蓬鬆的頭發胡須上還帶著被火焰灼燒的焦黃色。
他靜靜地跪在那裡，就仿若身前的女神雕像般，空洞，死寂。
「漢斯爺爺，喝口水吧。」
一個穿著獸皮短裙，赤裸著上半身的瘦小男孩捧著一個貝殼，小心地走了過來，臉上滿是擔憂。
深陷的眼窩裡，渾濁的棕色瞳孔遲緩地動了下，漢斯看了看眼前的孩子，扯出了一個牽強的笑容。
「好孩子。」
聲音沙啞地誇獎了一句，漢斯接過貝殼，裡麵盛著清甜的淡水，他緩緩地咽了一口，清涼的水流劃過他那撕裂的喉嚨，緩解了幾分疼痛灼燒的感覺。
入眼的皆是斷壁殘垣，隻有零星的幾個活人遊盪在冒著濃煙的廢墟之上，收斂屍體，尋找還留存的生活物資。
想到曾經老有所養，幼有所依，和諧美好的人魚島，成了如今這副滿目瘡痍的模樣。
漢斯便是老淚縱橫。
「漢斯爺爺，阿虎哥哥說我們的淡水沒有被汙染，田地雖然被燒了，但過段時間便能重新長出糧食，吃的喝的都有，我們人魚島並不會被滅亡。」
男孩輕輕地拍著老人的背，用著軟糯的童音低聲安慰著他。
「阿虎說的對！我們人魚島一定會好起來的。」
漢斯重重地點頭，粗糙的大手扌莫了扌莫孩子的頭頂。
可他眼底的絕望卻沒有消減半分，反而帶上了更多的苦澀。
孩子們年紀小，又一直生活在人魚島這個桃花源，根本不清楚世界的可怕。
人魚島並不是一個適宜居住的地方。
這裡到處都是堅硬的頑石，隻有極少數的地方擁有著可供耕種的泥土。
沒有淡水，沒有可供馴養的家畜，甚至連老鼠都沒有。島民攝入的肉食大都是來自於海洋的魚類，和極為稀少的海鳥。
這也隻是資源的匱乏，雖說生存不易，但也不至於滅亡。
可是孩子們根本不知道，往日被他們當做節目觀看和歡呼的海嘯颶風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
在那種可怕的天災下，人類又是多麼得渺小。
他們能夠在這個物資短缺，天災頻發的荒島生存數百年，靠得絕不是他們的勇氣和智慧，而是女神的憐憫。
若非聖物人魚珠，軟化頑石形成泥土，製造淡水，他們便無法擁有淡水和食物。
若非聖物人魚珠，在颶風海嘯來臨時，形成一道隔絕屏障，天災必將摧毀他們的一切。
他們同樣沒有醫療，是人魚珠為他們療傷祛疫。
人魚島的根本便是女神賜下的人魚珠，現在人魚珠被搶走了，他一個年邁的老人又該怎麼帶著孩子們在這個天災頻發的島嶼生存呢？
將貝殼裡的水全部灌入肚裡後，漢斯感覺精神好了一些，便趕走了孩子，重新跪倒在女神雕像前，五體投地，虔誠而又認真地重新開始了禱告。
他不是巫祭，隻是憑著年紀大，被島民推舉教導孩子們一些簡單文字和知識的普通老人罷了。
但在巫祭、族長等一眾成年島民死亡後，在僻靜處教導孩子，從而僥幸活下來的他，卻成了孩子們的主心骨，肩負著重建人魚島的使命。
可他一個腐朽無用之人，又能做什麼呢？
「仁慈而又善良的海洋女神，菠莉·卡菲蘿啊，您虔誠的信徒漢斯·李向您禱告。」
「來自陸地的強盜，侵略了您的領土。」
「……」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降下雷霆之火，懲罰瀆神之人。」
模仿著記憶中巫祭的樣子，老漢斯虔誠而又恭敬地完成了一次禱告。
三跪九叩後，掙紮著站起身，步履蹣跚地跳起了每年神降日之時，全部島民一起跳的請神舞。
魚薑托著下巴，靜靜地觀看著這些土著為他創作的舞蹈。
哪怕他們已經跳了數百年的請神舞，且全島狂歡的場景更為壯觀，可沒打算接受他們信仰的魚薑，並沒認真地瞧過一眼。
老漢斯已經八十多歲了，在這個三十歲便稱老夫，四十歲便為高壽的世界。
八十多歲的他，若是生在陸地，足以被稱作祥瑞了。
一個連站著都費勁，走路都需要人扶的腐朽老人，跳著向神靈展示力量和勇氣的請神舞……
那是一種詭異而滑稽的場景。
廢墟上，搜尋物資的孩子們悄悄地聚了過來，他們跟隨著老漢斯，盡情地展示著他們的勇氣和力量，渴望得到神明的注視。
天空中的雷雲愈發的厚重，劇烈翻湧中，那炸起的電光都染上了血色。
它快要忍不住了。
那一道道躲藏在廢墟下的遊魂，在老漢斯的請神舞開始後，仿佛失去了對雷霆的恐懼，爭先恐後地鑽出廢墟，跟在漢斯和孩子們後麵，瘋狂舞動抽搐。
這舉動完全沒把它放在眼裡，但它最終還是沒有降下天罰，散去劫雲，裝作無事發生。
魚薑瞥了一眼自行消失的劫雲，便重新將注意力轉到了請神舞上，手指「噠噠噠」地敲在在珊瑚王座上，為他們無聲的舞蹈，補上缺失的鼓點。
轟隆隆的鼓聲，仿若天威般響徹人魚島，孩子們的舞步猛地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