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2)
40
回去的路上,秦魏宇說:「本想早點告訴你,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前麵紅燈,車子停步,紀之楠餘光一瞥,非常巧的,在旁邊大樓的液晶屏上又看到一模一樣的海報,那個被他壓在心底的名字就這樣被一鏟子掀了出來,攪得他月匈口生疼。
秦魏宇不知道他是沒聽見還是故意不搭理,又說:「伯母剛回國我就聯係上她了,她也想見你。」
紀之楠慢慢把頭轉過來,用晦暗不明的目光看他:「也?」
「我知道,你很想她。」秦魏宇用的是肯定句。
「你不知道。」紀之楠有些不耐,說完靠著椅背閉上眼睛,一副拒絕交談的樣子。
回到家裡,他便直接上樓,進了房間剛要關門,秦魏宇在外麵按住門板:「我們談談。」
紀之楠力氣不如他,索性鬆開手,在小沙發上坐下,給自己倒杯水喝。
秦魏宇也坐下,說:「我跟伯母約在後天。」
紀之楠冷笑,這根本不是在征詢意見,而是下達通知吧?
他把杯子砰一聲放下,直截了當道:「我不去。」
「小星,別跟自己過不去。」
每當秦魏宇喊他「小星」,他心口就止不住地戰栗。
即便如此,這種事情也不能隨便妥協。
「你又知道了?你很了解我嗎?」紀之楠問。
秦魏宇微微皺眉。他對紀之楠算不上百分百了解,脾氣卻是扌莫透了,這小家夥總是會在這種情況下口不擇言,豎起渾身的刺來保護自己,結果往往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秦魏宇溫聲相勸:「不要轉移話題,伯母回來是好事,你身邊需要親人。」
他想讓這輩子的紀小星沐浴在愛裡,想修補他滿是傷痕的心。
然而這話聽到紀之楠耳朵裡卻成了另外一番含義。
需要?真正需要的時候,她在哪裡?他又在哪裡?
等到他一個人步履艱難地走出漫漫長夜,他們一個兩個的都跑出來做他的親人,要給他溫暖,卻沒人問問他還想不想要。
秦魏宇見他不說話,牽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說:「伯母說她在國外一直都有關注你……她畢竟是你唯一的媽媽。」
「媽媽?你叫得倒是順嘴。」紀之楠拔高語調,忽而晃起腦袋,了然似的說,「哦,差點忘了,你能張嘴管任何人叫『媽媽』,我可沒你這套見風使舵的本事。」
秦魏宇手指動了動,瞳孔陡然變暗,麵孔被蒙上一層陰沉的烏雲。
紀之楠心中一凜。秦家那些破事他知道兩三分,僅僅也就兩三分而已,這種事情遠輪不到他來置喙,剛才氣急,竟然就這樣沒頭沒腦地脫口而出。
母親對於秦魏宇來說,亦是軟肋。
沉默半晌,紀之楠甚至以為自己今天必定會挨拳頭了,秦魏宇忽而抬起僵硬的手,拍拍他的手背,像在無聲地安慰他不要害怕。
「好,不去就不去。」
假期剩下的三天,兩人幾乎沒有正麵交流。
周二到周四秦魏宇都有工作,紀之楠醒來時床左邊空空如也,床頭櫃上壓著紙條,無外乎「我去上班,好好吃飯」之類的關懷。
洗漱完畢到樓下,阿姨十分鍾之內就將色香味俱全的早餐擺上桌,紀之楠卻吃得沒滋沒味,總覺得這湯沒有前幾天的鮮美。
秦魏宇晚上回來吃完飯就進書房工作,紀之楠拍了兩個月的戲才得到休息,整個人處於放鬆狀態,熬不過十點就抱著枕頭睜不開眼,那家夥什麼時候爬上床的他都不知道。
周四晚上秦魏宇乾脆沒回來吃飯,發來信息說今晚有應酬。天黑之後,紀之楠百無聊賴地趴在床上刷微博,偶爾翻身下床伸個懶月要,站在窗口往下看,星星燈把屋子麵前的路照得透亮,可是半個人影都見不到,孤單又寂寥。
昏昏欲睡時聽到樓下有動靜,紀之楠登時清醒過來,等了幾分鍾才假模假樣地拿著杯子出去,結果壓根沒和秦魏宇打上照麵,那人已經鑽書房裡去了。
明天就要返回劇組拍外景,紀之楠回到房間裡收拾行李,除了幾件用不上的冬衣,其餘東西一股腦全部塞回行李箱。悶悶不樂地收拾完,抬頭看鍾,晚上十一點。
那家夥還沒忙完。
紀之楠不知道秦魏宇是不是在故意躲他。印象中他生氣的時候氣壓極低,站在他周圍都能被冰封雪凍似的,嘴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線,哪怕天皇老子都撬不開他那張金口。
下午他發來的短信明明語氣溫柔,叮囑他好好吃飯,早點睡覺,還說明天送他去機場,不像生氣的樣子。
可如果不是生氣,還能是什麼原因呢?
紀之楠一邊惴惴不安,一邊又覺得自己沒必要這樣在意,是秦魏宇自作主張在先。兩個各執己見的小人兒在心裡抱成團扭打,鬧得天翻地覆。
他坐不住,又下樓去,阿姨正做好最後一壺咖啡準備下班,紀之楠接過她手中的咖啡杯,讓她先回去,自己推開書房的門,悄聲走進去。
他以為秦魏宇在伏案工作,走進了才瞧見他仰著頭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臂在打盹,身上帶著股刺鼻的煙酒味。
紀之楠嫌棄這味道,看見秦魏宇睡夢中緊緊擰成川字的眉頭,還是頓住後退的腳步,上前拍拍他胳膊:「困了就去床上睡。」
秦魏宇沒醒,眉頭擰得更緊。
他被魘住了。
他走在一條彎曲的小道上,腳下是坑坑窪窪的泥土地,道路兩旁是綠得發黑的雜草叢。他不想往前走,背後像有什麼東西在推他,逼得他無法停下腳步。
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兩邊的草叢都變成一抹亮色也無的濃黑,他自發加快步伐,想離開這裡,想尋找光源。
一盞搖晃著的燈嵌在前路的黑暗中,他加快速度往前跑,慢慢的,一張女人的臉在眼前變得清晰,她笑起來美得像春天的嬌花。
「兒子,過來,讓媽媽看看你。」
他走過去,在離女人僅有幾步之遙時,女人突然換了一副猙獰的麵孔,眼底鋪開血染的殷紅,目眥欲裂地看著他,耳邊甚至能聽見她咯吱咯吱咬牙的聲音。
「你為什麼不幫我,我還不夠可憐嗎?快幫幫我啊!」
他條件反射地轉身,沒命地跑,沒跑幾步就一腳踩空,接著跌進一潭冰冷的水中。
手腳沉重和鋪天蓋地的窒息感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的恐慌,直到看見成串的泡泡自下往上飄,一股被扼住喉嚨的沉重恐懼,才與潮水一起將他密不透風地包圍。
他睜大眼睛也看不清下麵那人的長相。那人四肢朝上,一動不動地往河底沉,白色的襯衣和黑色的頭發飄在水中,像浮遊在河裡的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