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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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的第四天,樓下的媒體記者和粉絲總算散去大半。

莉莉抱著早餐,鬼鬼祟祟地從樓梯爬上二樓,再乘坐電梯到住院區樓層,進門先解開口罩吐舌頭喘氣:「這大熱天,我再這樣跑幾趟可能要折壽。」

紀之楠合上手裡的書:「要不你也一起住院休養休養?這裡條件挺好的。」

莉莉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誓死捍衛自由。」

一場中部山區的地震攪亂了大半個娛樂圈,《覆江山》被迫停拍,牽連演職人員無數,其中以受傷的紀之楠和寧瀾為甚,兩人的粉絲在網上鬧了一波又一波,上了無數次熱門話題,直到兩人都發微博報了平安,事情才漸漸消停。

幸而兩人都沒受重傷,寧瀾腳腕扭傷,紀之楠僅受到輕微擦傷,住院是因為大雨和傷口感染引起高燒,送到醫院的當天晚上已經意識不清,掛了一夜點滴才醒過來。

大約是許多年沒有發過燒,一場病來勢洶洶,紀之楠現在還是渾身發軟沒什麼力氣,莉莉走後,他手腳並用地爬下床,抱著早餐走樓梯上去,兜兜轉轉好半天,來到另一個病房。

秦魏宇安靜地躺在床上,頭和腿裹滿紗布,若不是旁邊的滴滴作響的檢測儀證明他還有心跳,看起來與一具沒有呼吸的人偶並無兩樣。

紀之楠站在門口看了會兒,才走進去在床邊坐下。

他拿出一個包子,說:「餵,起來吃早飯了。」

床上的人沒反應。

紀之楠咬了一大口,咕噥著說:「肉包子哦……要不明天帶三明治,你喜歡三明治的吧?」

主治醫師進來查房,看見紀之楠一點都不意外,到床邊捏開秦魏宇的眼皮觀察片刻,做完記錄就要走。

紀之楠站起來拉住他:「他為什麼還不醒?」

主治醫師道:「手術很成功,可畢竟是大腦受創,再加上小腿骨裂,需要時間修復,耐心一點,很快就會醒了。」

相同的說辭紀之楠已經連續聽了三個早晨,他有點茫然,拽住醫生又問:「那,那我應該做點什麼?」

醫生很想說你什麼都不需要做,乖乖待著就好,瞧著他焦急期待的神色,又有些於心不忍。聽前台的護士說,躺在這裡的人是為了救他才弄成這樣的。

「可以跟他說說話。」醫生想了想,道,「保不齊他聽見你的聲音,會早些醒過來。」

醫生走後,紀之楠坐著發了好一會兒呆。讓他做別的還好,對秦魏宇說話,還是單方麵的,這難度實在有點大。

他在秦魏宇麵前向來沒什麼話講,起初是因為暗戀他,害羞又要麵子,後來是怕說錯話讓他瞧不起,再後來希望被消磨乾淨,更加無話可說。

紀之楠喝了幾口水,搜腸刮肚糾結半天,舔舔嘴唇剛要開口,忽然陸續有人前來探病。先是秦晟,詢問了秦魏宇的狀況,坐了十分鍾便離開了。接著是魏萱、秦魏海和秦魏峰,這三人是秦魏宇住院以來第一次來看他,病人沒醒,他們連裝都懶得裝,應付任務似的打個卡就走。

紀之楠把他們扔下的花插在花瓶裡,邊整理邊吐槽床上躺著的人:「人緣真差,都沒有朋友來看你的嗎?嘖,想想也是,天天板著張臭臉,除了我也沒人肯跟你說話了。」

正說著,病房的門被輕輕叩響,紀之楠轉頭一看,門口站著一個打扮樸素的中年男人,拎著果籃,模樣十分拘謹。

看完病人,兩人轉移到門外的長椅上說話。

男人先自報家門:「我叫嶽鬆,是小宇的舅舅。」

紀之楠聞言愣住,他和秦魏宇兩輩子相識,不止沒見過,連聽都沒聽過他親生母親那邊還有什麼親戚,舉辦婚禮時也沒見有「嶽」姓的親朋參與。

男人見他不說話,赧然道:「說起來慚愧,我這個做舅舅的,一直也沒有好好照顧他。」

紀之楠有些無措,不太明白男人為什麼跟他講這些。

「他還沒醒,不如……」

嶽鬆道:「我就是趁沒人來看看他,你是小楠吧?我就幾句話,說完就走。」

畢竟是長輩,紀之楠隻好正襟危坐,聽他繼續說。

男人雙手交握,有些緊張似的,醞釀半晌才說:「我對不住小宇,他媽媽,也就是我姐姐,走之前讓我好好照顧他,我沒有做到。」

紀之楠知道他說的「走」,是再也不會回來的那種。

「那時候他還不叫小宇,但性子跟現在一樣好強,認定的事情倔得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憶起過去,男人目光飄遠,整個人慢慢放鬆下來,「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大三那年寒假,他已經7歲了,完全不像個剛上一年級的孩子,我給他拿糖吃,他看看糖又看看我,一聲不吭地走了,戒備心比誰都重。我跟他去家裡,他放下書包就去燒水、洗衣服,那時候沒有洗衣機,他小小一個人,站在木桶裡踩被單和厚棉衣,邊踩還邊捧著書在看,外麵的一切聲音都影響不到他。」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姐姐的病已經嚴重到藥物無法控製的地步,更不知道,我上大學的錢,隔壁二叔蓋屋子的錢,三叔家兒子娶媳婦的錢,全都是從這對母子身上剝削來的。」

紀之楠心裡一緊,這些事他從來沒有聽說過。

嶽鬆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他現在樣子,確實很難和當時的落魄聯係到一起。我姐姐當年為了減輕家裡負擔去城裡打工,一去就是六年,回來的時候帶著個三四歲的兒子,所有人都在背後指指點點,姐姐的精神狀態本來就不好,整日鬱鬱寡歡,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她周圍又沒有別的人隻有一個兒子,發起瘋來就拿小宇拚命,什麼話都罵,抄起家夥就打。」

「這些我也是後來才聽說的,大學四年我沒有回過家,畢業之後就在城裡找了工作,逢年過節才會回去,每次見到小宇,都覺得他變得更沉默了,那時候我還以為他天性如此,不知道他遭受了些什麼,他也不說,幾年如一日地照顧他媽媽,上學,其他什麼事都不放在眼裡。」

嶽鬆的表情顯得很痛苦:「我一直以為,以為他很好。要不是姐姐……」他用雙手狠狠搓了把臉,艱難地平復呼吸,「姐姐走得突然,我趕回去連屍骨都沒見到。聽隔壁阿姨說,姐姐臨終前很安靜,一點都不瘋,到處找我,嘴裡喊著『幫我好好照顧他』。」

「小宇在靈堂跪了整整三天,我打聽到這些年他過得不容易,已經做好打算要把他帶在身邊,他不肯,說要去城裡找他父親,我不想他掉進狼窩,把他鎖在家裡,誰知第二天屋裡已經沒了人影。他把窗戶給撬了,晚上沒有車,他走了幾十裡路去城裡,等我找上門的時候,他已經穿上乾淨漂亮的衣裳,成了秦家的小少爺。」

紀之楠手指慢慢收緊,心口像被灌進冷風,止不住地顫抖。

這故事聽起來像天方夜譚,卻和秦魏宇本人的果決狠厲的行事作風完全對得上,這就是他會做出來的事。

「後來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他讀書,出國,回來之後跟你結婚……這些都是他自己寫信告訴我的,你別看他性子冷,其實誰真心對他好過,哪怕隻有一星半點,他都記在心裡。」

「所以,就算他的母親十幾年來多數時候都對他非打即罵,他還是記著她的養育之恩,記著她曾經的願望,一個人跑回秦家爭搶一席之地,哪怕他根本不想這麼做。」

「小時候是一幫大人逼他,現在是他逼自己。這孩子心事太重,又不願對別人袒露。他啊,沒過過哪怕一天的安寧日子。」

紀之楠沒等到明天,下午就叫莉莉買來三明治。

「金槍魚的怎麼樣?我記得你上次吃的就是這種?」紀之楠打開包裝,把三明治放在秦魏宇邊上晃一圈,「嗯,還挺香,我先替你嘗嘗?」

床上的人毫無反應。

紀之楠也沒了興致,坐在床邊發呆,嶽鬆說的話又冷不丁冒出來在腦袋裡盤旋。

「他呀,也就待你不一樣,你們結婚前他寫信給我,字裡行間都透著股高興,這些年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有他這個年紀的年輕人該有的樣子。」

「他看起來成熟穩重,可這麼些年來幾乎沒有得到過什麼關愛,也就不懂該怎樣回饋別人,如果他先前做了什麼傻事,你不要跟他計較,再給他些時間,好嗎?」

紀之楠想起在影視城酒店裡同床共枕的那一晚,秦魏宇在他耳邊說:「再給我一點時間。」

身上的熱度還沒完全褪下去,紀之楠病懨懨地把手上的三明治放到桌上,埋頭趴在床邊,臉頰貼著胳膊,看秦魏宇橫在麵前的手,修長的手指上有幾道傷痕交錯,不知是抬桌子的時候碰的,還是……

身上的傷更多,紀之楠不敢往下想。

他扌莫了扌莫秦魏宇無名指上的戒指,在他指尖輕輕吹了口氣,眯起眼睛渾沌地想,你要是今天醒過來,我就答應你。

迷迷糊糊中,感覺手背覆上一層溫熱,紀之楠在喧鬧聲中醒來,抬頭就對上秦魏宇深邃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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