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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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上瓶蓋,隋懿的手還舉著,寧瀾問:「還疼?」

其實不怎麼疼,隋懿違心地點頭。

寧瀾麵露擔憂:「去拍個片子看一下吧,萬一傷到骨頭。」

「沒,骨頭沒事。」隋懿不擅說謊,險些閃到舌頭,「再噴點藥,就好。」

寧瀾將信將疑,重新把瓶蓋打開,又給他噴了幾下,然後低頭小心翼翼地吹吹。

隋懿心滿意足,臉皮都厚了不少,對婆婆的嫌棄和驅趕恍若未見。婆婆量體溫,他幫著記時間,婆婆下床走動,他幫著拿鹽水瓶,弄得寧瀾都無事可做。

到了晚上,婆婆把簾子拉上,眼不見心不煩。寧瀾洗完澡出來,看見隋懿坐在沙發上打瞌睡,上去推他:「醒醒,別在這兒睡。」

隋懿支起腦袋,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半眯著眼睛低聲說:「我先走了,晚安。」

「欸。」寧瀾喊住他。

這些天都沒能睡好,隋懿還迷糊著,扭頭的動作都比平時慢兩拍。

他看見寧瀾指了指家屬休息室:「那裡麵還有一張折疊床,你不介意的話……」

隋懿不僅不介意,而且一住就是一個星期。

手術那天,他和寧瀾一起把婆婆推到手術室門口,隨行護士道:「阿婆真幸福,有兩個大孫子鞍前馬後地照顧著。」

婆婆聽得眉開眼笑,罕見地沒擠兌隋懿,拍拍寧瀾的手說:「寶寶別怕,阿婆一會兒就出來。」

寧瀾對婆婆的學習能力嘆為觀止。等手術室門關上,趁隋懿不備,報復般地狠剜了他一眼。

四個小時後,戴著氧氣罩的婆婆被從裡麵推出來。

主刀醫生說手術很成功,已經清除掉大部分病灶,接下來安心靜養,如果癌細胞擴散的速度不快,就可以放化療輔助,不用再吃開膛破肚的苦。

當天晚上,婆婆就摘了氧氣罩,術後第三天,就生龍活虎地說要下樓活動,被寧瀾以「傷口沒完全愈合」為由按在床上不許動,並請護士24小時監督。

婆婆恢復得好,寧瀾心情也跟著明朗起來。

這天隋懿有事,一早就戴上口罩出去了,寧瀾把婆婆交給護士,抽空回了趟泉西。

小賣部半個月沒開門,街道居民們都很惦記張家一老一小,聽說張婆婆生病住院了,紛紛拎著東西上門探望,寧瀾架不住他們的熱情,收了一筐雞蛋和一隻老母雞,隔壁薑嬸也帶了自家院子裡種的蔬菜,順便給他一本樂譜:「這是那個小夥子丟在這兒的,我也看不懂,怕他有急用,寧寧你給他捎過去吧。」

「那個小夥子」指的自然是隋懿。

寧瀾這才知道他居然在薑嬸家租了間屋子。一會兒住澡堂,一會兒躺長椅,倒真有點像被家裡掃地出門了。

趁著文火煨湯的時間理完貨,寧瀾把賬本和進貨單都收拾好帶上。

準備關門時,他遲疑片刻,進屋去把那份看不懂的樂譜塞進琴盒,然後左手提著保溫桶,右手拎著琴盒,坐上了去市裡的公交車。

到醫院,剛好和隋懿在電梯裡碰上。

寧瀾把琴盒遞過去時,隋懿臉都青了,以為寧瀾又要趕他走。

「現在婆婆身體狀況還算穩定,從明天開始,我白天回泉西看店,晚上回來守著婆婆。」

隋懿好半天才明白寧瀾的意思,舉手主動要求接送,寧瀾說搭公交車來回很方便,他就立刻蔫了,垮著嘴角,一副被拋棄的無辜樣。

進入病房,寧瀾打開保溫桶,盛了兩碗雞湯,一碗給婆婆,一碗給隋懿。

隋懿怔怔地接過來,聽見寧瀾對他說:「如果,我說如果,你白天有空的話,婆婆就拜托你了。」

自此,兩人過上了早晚交班的日子。

寧瀾每天早上搭車去泉西,天黑再回醫院,隋懿心疼他奔波勞累,提出各種解決方案,包括找人看店,雇個司機,找個靠譜的護工等等,全都被寧瀾否決了。

這天在公交車上,寧瀾看到隋懿要把車給他開的新提議,回復道:【我沒有駕照】

由於寧瀾早出晚歸,每天回到病房就是睡覺,隋懿一個星期裡也有幾天要出去工作,兩人相處的時間大大減少,經常隻能通過短信交流。

隋懿:【我做你的司機】

寧瀾哭笑不得,繞著繞著又回到原點。他曉之以理,列舉這樣做的種種不便,隋懿現在對他幾乎言聽計從,很快便妥協,末了不死心地加了一句:【明天我要去外地,今天可以來接你嗎?】

寧瀾試圖理清「明天去外地」和「來接你」的承接關係,隋懿緊接著又發來一條:【不回復就當默認了】

寧瀾盯著那行字發了會兒呆,最後輕輕呼出一口氣。

天剛黑,黑色suv就停在小賣部門口。

一路上,寧瀾發現隋懿捏了無數次眉心,臉上的疲憊一覽無餘,即便累成這樣,還強打精神跟寧瀾詳細講了一遍婆婆今天的檢查結果。

在病房裡吃了晚飯,寧瀾收拾碗筷起身,一回頭便看見隋懿歪在沙發上睡著了。他回頭沖婆婆做了個「噓」的手勢,發現婆婆也把食指放在嘴邊。

「為了趕回來,昨天一整晚都沒睡。」婆婆湊在寧瀾耳邊說悄悄話,「別弄醒他了,拿條毯子給他蓋上吧。」

兩人的想法不謀而合。沙發還算寬敞,寧瀾把隋懿的腿搬到沙發上放平,給他蓋上毯子,關了燈,才躡手躡腳地回休息室睡覺。

夜裡半夢半醒間,寧瀾隻覺得左腳踝發燙,好像有什麼東西貼了上來。

等聽到窸窸窣窣的動靜靠近,他猛地坐起,腦袋撞到硬物發出「砰」地一聲巨響,剛要喊出聲,一隻溫熱的手覆在他嘴唇上。

「噓,是我。」

眼睛睜開後不多久便適應了黑暗,寧瀾認出眼前熟悉的輪廓,僵硬地點頭。對於兩個成年人來說,額頭撞額頭,著實有些尷尬。

隋懿一條腿跪在床上,另一條支於地麵,單手撐床,伏低的上半身幾乎把寧瀾整個籠罩在懷裡。

直到捂在嘴上的手鬆開,寧瀾才察覺到隋懿這個姿勢可能是想乾什麼。

「你……在我腳上貼了什麼啊?」問題到嘴邊還是拐了個彎。

隋懿嗓子發乾,答道:「藥貼,據說對創傷性關節炎很有用。」

「哦。」寧瀾不知道該說什麼,昏暗靜謐的氛圍讓他莫名的緊張。

「剩下的我放在床頭,記得每天用。」

寧瀾又「哦」了一聲,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並沒有跟隋懿說過腳疼的事。

隋懿比寧瀾更不適應現下的環境,他心跳如鼓,黑暗中隻能看到寧瀾一雙清亮的眼睛,黑潤的瞳孔覆著一層水光,淺淺晃一下,他的心髒就重重跳一下。

兩人麵對麵沉寂許久,隋懿突然問:「疼嗎?」

寧瀾動了動腳腕:「不疼。」

「我是說,額頭,疼嗎?」

這段對話似曾相識。

寧瀾心口泛起一陣奇異的酥麻,好似有什麼腐朽潰爛的東西漸漸抽離,有另一種鮮活生動的東西填充進來。

他偶然間被賦予勇氣,於是選擇遵從內心:「疼……疼的。」

隋懿沒說話。他慢慢靠過來,大手繞過臉側,準確地落在寧瀾的後頸上,沒被拒絕,便又往前湊了湊,直到雙唇貼上寧瀾光滑的額頭。

「對不起。」他說,「以後不會再讓寶寶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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