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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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了,他以各種方式守在小傻子身邊,回首倒看,能做的不能做的他全都做了,卻一件都沒有進到小傻子心裡,沒能讓他有一丁點動容。

想起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睛,還有那冷冰冰的一句「我不愛他」,壓抑在骨子裡的焦躁又開始搗亂作祟。

周晉珩給楊成軒打了個電話。

楊成軒那邊天剛亮,氣急敗壞地罵他擾人清夢,周晉珩不理會,直接問:「對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到底該怎樣補償,才能得到原諒?」

楊成軒又罵了幾句,罵累了打個哈欠:「你不會又撞上什麼邪祟了吧?」

周晉珩:「回答問題。」

楊成軒剛醒,腦子不太清楚,胡扯道:「你也死一次咯?」

周晉珩:「我不能死,我要守著他。」

「你怎麼成天給我出難題啊,這種事我又沒經歷過,讓我怎麼幫你出謀劃策。」楊成軒撓著頭發,在床上翻了個身,「欸那什麼,你不是想補償嗎?把之前沒能給他的都給他咯,或者之前怎麼對不起人家,以彼之道還施己身。都說簡單粗暴,必見奇效嘛。」

是夜,易暉送走阿姨,站在院門口往道路盡頭張望,沒有人影,也沒有車子駛來的動靜。他回到屋裡,去廚房把冰箱又整理了一遍。

晚上回來的時候買了些水果,阿姨說放在0度層保鮮最好,周先生回來就能吃,他說不是給他買的,阿姨還笑他口是心非。

就算其中一部分確實是給周晉珩買的,也是因為把他弄傷,拿水果賠罪而已。

這麼想著,易暉拿了個芒果準備自己吃,洗完到處找不到水果刀,想起晚上打掃衛生間時阿姨拿去樓上用了,可能忘了拿回來,他去樓上衛生間找,刀沒找到,意外地看見洗手台上擺著的一對卡通電動牙刷。

一個印著憨態可掬的哆啦a夢,一個印著露牙傻笑的大雄,哆啦a夢那隻還套著蓋子,大雄那隻沒有,顯然今天被使用過。

易暉自認是這個家的客人,從來不用樓上的洗手間。出來後他把門帶上,路過南邊曾經作為客房的房間,看見裡麵豎著的畫板和疊放整齊的畫稿,差點一個沖動走進去。

還是忍住了,易暉告訴自己不可妄動,這些不是屬於他的。再路過房門大敞的主臥,瞥見掛在床頭的那幅煙花圖,他更是匆忙收回視線,扭頭閉眼不去看。

第一次為周晉珩塗藥時,他就看到這幅畫了。所以他不承認這是動搖,至多是稍有感觸罷了。

而比起這點似有若無的感觸,更重要的是自由。他暗下決心,隻要繼續視若無睹,熬過這一陣,就能全身而退,回歸平靜的生活。

芒果最後是啃著吃的,易暉不敢使菜刀,邊剝皮邊咬果肉,吃得小心翼翼,還是碰了幾滴果汁在領口上。

對著鏡子搓洗時,越過領口看見鎖骨上還沒消退的紅痕,也沾水搓了搓,心想那家夥的力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大,手勁大,嘴勁也大,被打說不定是故意放水,為的就是讓他產生愧疚之心。

不得不說這招很管用,聽到大門響,易暉頭一回沒像之前那樣迅速躥回房間,而是拿了藥箱在客廳等。

周晉珩進來時叼著煙,看見易暉愣了下,然後便把煙掐了丟在門外,進屋前還拿起玄關的香水往身上噴了噴。

易暉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不讓他抽煙,他隻記得周晉珩沒有煙癮。

不過他也沒有酒癮,前段時間不是照樣天天酩酊大醉。易暉沒心思深究,把藥水和棉簽拿好,意在告訴周晉珩——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始。

興許是怕易暉等急了,周晉珩沒先去洗澡,而是去廚房燒了壺水,回來便把上身衣服脫了,背過去讓易暉上藥。

易暉這會兒一點也不擔心他再乾出昨天的事。他看上去很平靜,而且傷口裂開了,背部這個核心位置容易被身體各個關節牽動,稍不留心就皮開肉綻,看著就很疼,他肯定也不想動彈。

越過平直寬闊的肩,沿著勁瘦月要線一路往下,易暉先用酒精擦去傷口周圍的血汙,上藥時幫他把未散的瘀青也一道抹了。

指腹觸到的皮膚溫度偏高,但應該不發燒了,抹完蓋瓶蓋,易暉把拿出來的退燒藥一並放回藥箱,周晉珩突然偏頭問:「是不是很醜?」

易暉不知他意欲何為,想了想,說:「你的粉絲看不到這裡。」

周晉珩便轉了過來,露出沒化妝的臉上的長疤:「那這裡呢?」

易暉不確定他是否是故意的,他隻是不想看見這道疤。

這疤像出現在光滑瓷器表麵的一條裂縫,哪怕在路人眼裡不甚明顯,覺得尚可以補救,影響不了它的完美,他仍覺得刺眼,每次看到都心悸不已。

他認識的周晉珩應該是完美無缺的,不該帶著這樣的疤,用布滿血絲的受傷眼神凝望自己。

「真正的粉絲,也不會介意的。」嘴上卻說著截然相反的話,易暉垂眼道,「我妹妹那樣的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聽似有安慰之意,卻幾乎沒起到安慰作用。周晉珩笑了下,說:「是啊,她把那些東西燒了……都燒了。」

不知為何,表麵看著淡然鎮定,易暉卻察覺到他身上散發著似有若無的森寒和危險氣息。

「那你呢?」周晉珩又問,「要我怎麼做,才肯原諒我?」

該來的還是來了。易暉吸了口氣,視線仍沒有焦點地虛落在空氣中:「我說過,我不是他,你不該對我說這些。」

隻要他打死不認,周晉珩就拿他沒有辦法——這一點他起初就心知肚明,現在不過再拿出來用一下,用來建立防線,擊退企圖入侵的敵人。

他聽見周晉珩輕笑一聲,說:「我知道了。」

腳步聲響起,易暉懵懂地抬起頭,看向那道去往廚房的頎長背影。

周晉珩拿著剛燒開的一壺水出來,往桌子上的茶杯裡倒滿,水溢出一點在桌上。

他說:「我以前對他不好,欺負過他,傷害過他,他現在清醒了,一定恨死我了吧。」

易暉收拾完藥箱,想趕緊回樓上,想關上房門不聽也不看,卻下意識更想搖頭說不,目光也被死死定在那杯水上。

當時握著杯子不撒手的易暉在想什麼呢?

在想——我愛他,我要他開心,如果我的痛苦能換來他的開心,再多幾次我也願意。

真像個瘋子,無可救藥的瘋子。

現下的周晉珩也差不多,揚著嘴角在笑,眼中熾焰燃燒,像被困崖底的人看到頭頂的光亮,窮途末路的人獲得來之不易的希望。

可整個人卻仍陷在無盡永夜中,黯晦消沉,槁木死灰。

「手心手背都是肉……」周晉珩低聲自語,拎起還在冒熱氣的水壺,「那就一起吧。」

對於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他毫無準備。然而他一點都不怕,滾水沿著壺口湧出,霧氣蒸騰中他攤開掌心,等待終於降臨的報應。

等待分擔他的小傻子曾經承受過的痛。

如果不那麼痛了,就快點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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