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五十六章(1 / 2)
越潛合衣而眠, 早上起來,才留意到錦袍破損嚴重,且血跡斑斑, 雖然對疼痛感較遲鈍,見到大片血跡,也無法視而不見。
脫下衣袍, 越潛察看傷口,有五六處刺傷, 這些傷口有的淺,有的較深, 不過都是皮肉傷。
經過一宿,已經止住血。
拿濕巾拭去月匈口乾涸的血跡,取來乾淨的衣物換上。
沾染血汙的錦袍被折好, 放在床邊, 長戟在它身上留下數處破洞,已經無法縫綴。
換的是一件布袍, 以公子靈侍從的身份而言, 布袍顯得寒酸。
越潛整理衣袍,係好衣帶, 他將寶劍佩戴在月要間。
居住在南齊裡時,越潛生活簡樸,使用的器物簡陋, 他的衣箱中也隻有布袍。
在南齊裡留宿一夜,該回去了。
走出屋子,來到庭院,院中晾著常父的一套衣服,晾衣繩下是幾隻唧唧叫的小雞。
常父在院中養雞, 雞窩在後院,後院還有一小塊菜地。
飼養的雞還沒長大,種下的葵菜也還沒長到能摘食的程度,伺候它們的主人已經不在。
越潛駕車離開家,經過南齊裡的裡門,他抬頭仰望高聳的裡門,還有蔚藍的天。
他憶起昨日黃昏時的情景,天邊霞光似火,士兵的長戟如林,數名被縛的越人齊齊蹲坐在地上,常父在其中。
此時裡門空空盪盪,唯有他一個人一輛車。
驅車離開南齊裡,將裡門遠遠拋在後頭,馬車駛進一片靜謐的林子,越潛的身影在林中消失不見。
返回城南公子靈的府邸,剛停好馬車,就聽見廝役跑回院子,通報家宰的聲音。家宰急急忙忙出來,焦急道:「越侍可算回來啦!」
越潛下車,詢問:「我在外頭留宿一夜,有什麼事嗎?」
「公子清早就在問越侍回來了嗎,剛剛又問老奴,老奴也心急。最近外麵亂哄哄,還是盡量不要出門。越侍快些進屋,和公子報平安!」家宰抓住越潛的手臂,將人往屋裡帶,生怕他跑了似的。
不說到處在搜捕越人,越侍可能被士兵押走,就是沒有搜捕越人這回事,家宰也覺得越侍處境危險。
太子是個果斷且冷酷的人,讓越侍曝屍道旁,或者死得無聲無息實在不是難事。
把人拽進院子,家宰放開越潛手臂,才留意到他穿著一身庶民穿的布袍,感到詫異,但也沒說什麼。
以往越侍總是一絲不苟,今日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做著不合時宜的打扮。
越潛進入主院,夏日裡庭院草木蔥翠,清幽寂靜,他沿著石徑行走,望見站在梧桐樹下的一個身影,是公子靈。
樹上是清雅的梧桐花,樹下是身形修長,穿素雅長袍的少年。
今日不用上朝,天氣又熱,公子靈衣著簡單輕便,頭上沒戴冠,看著就像是一個很普通的貴族少年。
而不是身份尊貴,高不可攀的一國公子。
他的麵容如此年輕朝氣,他的人生剛剛開始,往後的日子漫長。
本該去換身衣服,收拾下衣容,但此時已經沒有必要,公子靈正看著他。越潛徑直朝梧桐樹走去,他邊走邊將悶熱的發冠摘下,提在手上。
院風拂臉,吹去額上汗水,吹亂頭發,帶來絲絲涼意。
麵對的是上位者,摘冠的舉止顯然無禮,此時卻有種卸去重負般的錯覺。
昭靈見越潛的身影出現,並且正朝梧桐樹不慌不忙走來,他便在席子上坐下,一手搭住身旁的矮案,靜靜等候。
前麵的人越走越近,穿過花圃,經過翠竹,他手裡提著發冠,黑色的纓帶下垂,頭上的發髻有些亂,發絲在風中飄動,身上穿著一件在昭靈看來,十分粗陋的赭色布袍。
等人走到樹下,昭靈看見他額上的汗水,還臉上的疲倦與頹態。
昭靈命令:「過來。」
如同一個順從的侍從,越潛屈膝,單腳跪在昭靈跟前,讓坐著的公子靈得以平視。
昭靈伸出一隻手,整理越潛鬢邊的亂發,呢喃:「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
頭發今早肯定沒有梳理,不說頭發,臉也沒洗,下巴還有一塊汙漬,看著像血。
昭靈使喚侍女:「拿條巾來。」
很快,侍女遞來一條半濕的絲巾,昭靈接過絲巾,親自擦拭越潛額上的汗水,揩去下巴那一塊汙漬。
動作雖然笨拙,卻很細致。
越潛跪地不動,直勾勾望著昭靈,他的內心不可能沒有觸動。
把絲巾拿起一看,乾涸的汙漬洇開,那殷紅的色澤顯然是血液,昭靈的心不由地揪緊,絲巾被他揉成一團,握在手中。
再次抬起頭來,昭靈的目光落在越潛衣領,像似看出什麼端倪,命令:「把布袍脫了。」
南齊裡有不少官員的別第,自然也有越仆,士兵的搜捕範圍已經擴散到城郊。昨日傍晚,越潛回去南齊裡探看常父,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
以前,越潛沉默時,昭靈無從得知他內心的感受,而現在不同。
而今,他們的關係極為親密,昭靈知道對方的所思所想,而越潛在他麵前也比較坦誠。
越潛沒動彈,心裡暗暗吃驚,公子靈真是觀察入微。
見他不肯聽從,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昭靈著急,伸手便去拉扯對方的衣領,惱道:「我讓你脫下!」
侍女察覺到氛圍不對,緊張地看著他們。
昭靈揪緊衣領的手被對方握住,而後被輕輕拉開,越潛沒有選擇,隻能脫衣,袒露身上的刺傷。
刺傷全部聚集在月匈前,有深有淺,總計六處,傷口基本止血,隻有一兩處因為衣物摩擦,而流有少量血跡。沒有上藥,也沒做包紮,較深的創口上能看到外翻的皮肉。
「你……」昭靈猜測他身上有傷,卻沒想到是這樣的傷口。
像是被數把匕首刺傷,唯一慶幸的是刺得不重,屬於皮肉傷。
難怪他把錦袍更換,穿著一件布袍回來,可以想象那件錦袍已經破損,遍布血汙。
兩名侍女被支開,去府庫取藥,府邸人員眾多,府中備有藥物。
梧桐樹下,越潛的布袍擱在矮案上,露出強健的上身,還有身上的創傷。
昭靈檢查過傷口,冷靜問道:「常父呢?」
他去南齊裡探看常父,去時人好好的,回來帶著傷,為何受傷,不難猜測。昭靈不僅知道常父曾是苑囿裡的越奴,還知道他是越潛的養父。
越潛如實回道:「人已經被士兵帶走。」
聽到人已經被帶走,昭靈其實不意外。
士兵正在城郊搜捕越人,顯然也會前往南齊裡,而常父沒能逃過一劫。
昭靈問:「幾時的事?」